沈重身形剧顿，遽然向前追去。
方青折暗道不好，被沈重看到也就罢了，万一暴露了身份，可就解释不清了。
他迅速给自己布上一个易容术，便纵身向广场外退去。
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沈重迫人的目光。但此时绝对不是坐下叙旧的时候。
沈重紧追其后，道：“师……”
方青折回头甩手一道剑气，沈重身形一顿，却并未躲开，好在方青折本意也只是为了把他逼退，那剑气偏着割开了沈重的侧脸皮肤，血流了下来。
方青折回头看了一眼，身形疾纵，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内。
“小师叔！”师侄急忙赶了上来，却见沈重抚着自己侧脸的伤口，望着方青折消失的方向出神，若有所思。
夜晚，方青折盘坐屋中，闭目调息。
云空师兄弟俩给他安排了这处偏僻的小院，按理说没有人知道位置。然而方青折独坐片刻，忽而一阵风来，屋子里已多了一个人。
他睁开眼来，与沈重对望，只一眼之间，彼此间无须说话，便已明白对方心意。
方青折不知为何，心里好似有一处终于安定了下来，张了张口道：“你……”
沈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便把他抱了个满怀。
方青折猝不及防被成熟男子的气息笼罩，对方的臂膀紧紧地箍着自己的腰，他的下颌抵着对方的肩颈。再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是沈重。
是三十年今非昔比的沈重，但也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沈重。
他甚少与人有如此亲昵的动作，连气息都和对方身上那干净的味道相容，当即手脚僵硬起来，不知如何处置。
无论上一世或这一世，幼年之时，即便是他自己的亲生父亲，也甚少抱他。
长大之后，他一心倾慕着尹萱，对方却从未回应，他也从来发乎情止乎礼，保持着尺度，不敢对人家有丝毫冒犯。
如此说来，两世以来，沈重竟是第一个抱他抱得这么紧的人。
但却说不上反感。
方青折听沈重呼吸有些粗重，想到或许是多年未见，心情激动所致。
这反而显得，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因为要和对方见面而情绪浮动的人，心情不由得柔软起来，便笨拙地抬起手臂，轻轻拍了两下沈重的背。
这个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终于方青折也觉得时间有些长了，便道：“抱得差不多了吧？”
沈重侧过头，高挺的鼻梁侧过方青折的耳际，深深吸了口气。
他稍稍松开了一点，直起身抬头和方青折对视，但手臂仍然不肯离开方青折的腰，于是两人面对着面，却挨得极近，简直像额头抵着额头说话一样。
这简直就像在耳鬓厮磨，但方青折于这类事情上，实在是有些迟钝。他只注意到沈重左脸上一道割痕，正是白日里被自己的剑气所伤，不由得道：“你这里……你怎么不躲？”
沈重道：“师兄打的我，我躲什么。”
“……”方青折知道这是要怪他了，只好转了个话题：“那怎么也不运功让它愈合？”
他可没那么厉害，随手一道剑气就能在沈重脸上留下愈合不了的疤痕。
沈重搂着他腰的手臂紧了紧，笑道：“这不是师兄送我的见面礼？”
方青折无话可说，三十年前那个沈重又回来了，只是比起当年，身形更加高大峻伟，五官也更加深邃，别有一种成年男子的英俊。
白日里一人对敌各大宗派，那气势分明渊渟岳峙，只是此刻却又弯着一双下垂眼望着他，叫人没办法。
抱了多时，也不知是不是沈重身体的温度太甚，方青折身上都泛起热来，不由得推了推沈重：“放开些。”
沈重只得放开了手，方青折在他松手的同时，抬手凝起灵力，替他将脸颊的疤痕恢复平整，焕然如新生。
沈重道：“师兄何时解的禁？”
方青折微微诧异道：“你怎知我关了禁闭？”
沈重微笑道：“师兄放了我走，回玉京必定遭人怀疑，只怕还要代替我被关进监牢。玄苍山虽说一定会保师兄无恙，但别人不清楚师兄到底做了没有，方掌门却知子莫若父，一定能猜出三分。”
“加上师兄为了我，把事情闹得那样大，回到门派，方掌门一定会处罚师兄。”
方青折不知道沈重自从玉京那晚一别之后，哪怕是在逃难途中，生死之际，心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方青折如何了，又怎么会想不到这里头？
他原本还担心，就算仙盟没能拿方青折如何，可是方柏性情严厉，对待亲生独子还更甚，方青折回到门派，只怕少不了一番重重处罚。
直到方才问起方青折，只见他神情平常，并没有什么掩藏的异样神色，便知道惩罚只是禁闭，放下了一点心，这才微笑起来。
方青折点点头道：“禁闭了快三十年，但也不过是关在峰顶上修炼，反而享了个清净。一年前出的关。”
沈重道：“何时下的山？”
方青折道：“出关不久便下山了，接了一个委托，也是想瞧瞧外面都如何了，再者……”他本来觉得，这样说出好像是在刻意讨好对方，但想了想，还是实话直说了：“也是想打探打探你的消息。”
他这话一出，沈重眼中脸上，那笑意藏也不藏了。
他握着方青折的手，力道倒不至于让他感到不适，只是方青折不太自在地扭过头去：“笑那么开做什么。”
沈重低声道：“三十年之约，我片刻未忘过。”
方青折心中一顿，转回头来道：“你呢？”去哪里了？还是去的魔界？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呢？
沈重道：“我拜在贝叶州一位老前辈门下，此次北上，是奉师尊之命，去见运周太子赵孟成，又受他的托，去调查聆风阁之事。”
他这话原原本本，和方青折用白雀身时见到的全然符合，毫无隐瞒。想来拜贝叶州前辈为师的话，也是一样，既然如此，便是跟魔道毫无关联了。
方青折心情便高兴起来，“嗯”了一声，又道：“那你来掺和燕乌集阙的事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方青折，听到玄苍的人也来参与此事，沈重便想到方青折会不会也在其中，就算不在其中，也可以打听打听他的消息，这才从燕云州奔波数千里，跑到这东吾州来。
但他却没有说出来，只轻轻巧巧道：“路过看个热闹罢了。与他们交手，也是心血来潮。”
方青折怔了一怔，忽然想到白日谈明月喊出的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来也许是那一句触动了沈重的往事，他才出手相助。
他不愿让沈重再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便转而道：“那你也是觉着，此事的凶手，并非那位谈夫人？”
沈重道：“岂有凶手杀了人，明知道会被怀疑，还留在原地不走的？据说她是被灵虞宗门人多番责难，直到有性命之危，才逃来燕乌集阙。何况此事她并不受益，没有动机。”
方青折只觉得谈明月并非凶手，听沈重的口气，却是已经有了其他怀疑对象，道：“你说受益，你指的是……”
他也不是愚钝之人，只看了沈重一眼，便明白他指的是谁了。
“他？”方青折低头思索。想到白日所见的此人的行为举止，暂时还看不出不合理的地方。
沈重缓缓道：“宗主死后，谁做了代理宗主？至于联手各宗门杀上燕乌集阙，一来借着此事展露了自己的威势，二来，也能尽快了结了此事。”
像今日，若不是沈重出手，谈明月早死在了那几柄刀剑下，那么凶手伏诛，这件事便可以了结了。
方青折不是想不到这点，不过眼下都还没有明确的迹象，还是得查查清楚再说。
沈重对这些其实毫不在意，只觉得方青折那思索的样子甚是可爱，倾过身去，低声道：“师兄，今夜我留下来好不好？”
方青折看了他一眼：“你不回去，你手下那些人没有异议？”
沈重道：“他们怎么会有。”
“好吧。”方青折道，却又拿手抵着一时兴起又要凑过来的沈重，“那就去那边躺着去。”
“好吧。”沈重那轮廓略深的双眼一望方青折，只得起身坐到一边去。
方青折看沈重的模样，终是没有忍住，偏过头去，唇角微微弯了。
周末两天工作更不了，咱们周一再见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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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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