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主所居的大殿中，纱幕从几十丈高的殿顶垂下。纱幕之后的台阶之上，一个女人绰约的身影端坐。
纱幕前，同样站着一个穿金线黑袍的男人，他的相貌隐约可见是英俊的，只是眉眼间覆盖着阴晦之色，令人看得有些不快。
“圣子，玉京一趟，你竟毫无所获？”
沈重站在阶上，道：“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他抬起眼，看向那男人，“倒是天龙使，既然已经亲自前去，何必再让我跑这一趟？”
男人眉眼阴影动了动，不出意料，沈重猜对了。
男人缓缓开口道：“眼下九州大乱，这倒是个好机会，多派人手进去。”
沈重不耐地皱眉道：“又要我去？”
天龙使看了他一眼道：“暂时不急。九州那边我可以另外安插人手。”顿了一顿道，“听说你带了个人回宫？”
沈重道：“是。怎么了？”
天龙使目光阴沉，缓缓道：“看来我和其他神使送的人，终究不合圣子口味。”不过他向来说话阴阳怪气，这倒是正常反应。
纱幕后的身影出声道：“圣子刚回宫，便先回去好生歇息吧。”
这声音一出，在寂静空落的大殿犹如九天魔音，钻进人耳朵里，让人忍不住臆想，那纱幕后的是个何等美艳的女人。
沈重躬身道：“多谢夫人，告退。”
沈重回到自己的宫殿，还没靠近大门，就听见远远风里从殿中传来的丝竹管乐。
进了门，问守在庭中的秦黛：“怎么回事？”
秦黛面色纠结：“属下……告诉了方公子圣君殿中那些侍宠的事，原本是怕公子心中不快……”
沈重眼皮一跳，不等她说完，大步上了台阶，来到殿前。
只见殿内一名男宠正在抚琴，伴着旁边一个艳妆美女吹笛，数名妾侍翩翩起舞。
剩下一群人，则在酒案前，把圣君大人带回来的新“男宠”围了个团团转。
“青公子，你喝我这一杯。”“不，喝我的！”“喝我这杯——”
“好好。”方青折端坐在一群人当中，接过众人酒杯里的一只，“一个一个来。”
“青公子，你看看我的手相……”
“我看看？”方青折握住伸过来的一只手，“嗯，姻缘线倒是很长。”
沈重：“……”
“够了。”沈重道。
大殿里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一齐都停了。
所有人抬头看着沈重。丝竹管咽，寂然无声。
沈重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男侍身上，他的手还放在方青折的手掌上。
沈重说：“想把手剁了？”
男侍打了个寒颤，感觉爬起来。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察觉到圣君大人心情不好，纷纷连滚带爬、一溜烟儿跑了。
方青折面前道：“他们怎么这么怕你？”
沈重道：“都是派来的一堆眼线，还指望我对他们和颜悦色？”
殿中没了旁人，秦黛也带着人远远退开了。沈重便坐在方青折身边，说道：“好玩吗？”
他的语气很淡，但是方青折从里面听出了深深的怨气，不知为何，他挺想笑的。
方青折道：“你放心，我也知道分寸。”
他好歹也是自幼跟着父亲处理门派事务，带领师弟师妹修行，若说这几个姬妾都摆平不了，那两辈子也是白活了。
何况他清楚，这些人聚在他身边，其实也是为了有机会向沈重邀宠罢了。
更何况，他跟这些侍妾们聊天，还知道以前沈重在这里生活的一些小事。
比如圣君大人从来不叫侍妾们过夜，但有的时候会叫擅长琴艺的男妾弹曲子听。
比如圣君大人好像比较能忍受身量修长、介于少年跟青年之间、长相俊朗的男妾靠他近一点，如果这个男妾穿白衣裳或者青衣裳，圣君大人就会多看一眼。
比如有时他们会在夜里听到笛声，开始还以为是哪个侍妾半夜扰人清梦，后来发现，笛声大概是从圣君大人的寝殿传来的。
吹的曲子也不是魔域流行的那些勾人心魄或是凄厉慑人的调子，而是九州流传的很老的《春江花月夜》。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方青折回过神。他还隐隐察觉到，这些侍宠与侍宠之间，还各成派别，彼此之间略带敌视。
“不错。”沈重道，“宫中五神使，有三个都朝我这送了人，底下各部也送了不少，若是派别，向来一边是天龙使的人为首，一边则是息风、揭虎神使的人。”
理由自然也很简单。一个手掌大权，另两个不服，想夺权。
方青折兀自思索，沈重却说：“这里人人各藏心思，你跟我来就够了，不要再操心这些。”
他本来是不想方青折来，他眼里的师兄，是苍玄首徒，本可以光风霁月，顺顺当当地成为门派继承人，如今却踏入这魔域当中。
事实上，若没有他，当年方青折就不会因为放走他而失去前途，而在最当初，如果没有把他放在身边，方青折现在也许还在走着顺遂的修炼之道。
方青折摇摇头道：“我是为了我自己来，你不让我动脑筋，我还坐不住呢。”
他朝沈重笑了笑，沈重则看着他，眼中神色未明。
沈重道：“天龙使也去了玉京。”
方青折一怔：“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他派属下，带走了鬼手真人和云空？”
方青折想到沈重先前就说过，十相宫与沈怜心似乎在争夺同一样东西，都在九州寻找着沈重的下落。
三十年前玉京沈重遭到陷害、文斯重伤那事，沈怜心差点便能得手，却被方青折横插一脚，放跑了沈重。
而十相宫在九州遍寻无果，却想不到他们费尽心思寻找的目标，却在他们自己宫中做起了圣君。
沈重道：“圣君之位，名义上是神主的继承人，但如今不过是傀儡罢了。”
方青折道：“在你之前，圣君可另有其人？”
沈重道：“有。那人死得没声没息，天龙使说是走火入魔而暴毙，不过究竟如何，也只有他们知道。”
方青折皱起了眉。十相宫与沈怜心都在寻找的那样东西，只怕正是和那座三云合破大阵有关。
不过这些还在其次。眼下先要做的，是确认云空和鬼手真人是否真在此处。
天龙使亲自前去玉京，十有**便是猜测到这座阵法即将在京中启动。于是趁乱带走阵中的鬼手真人。
但沈重回宫之后，并未查到天龙使带了什么人回来。
十相宫的神使们貌合神离，鬼手真人要么就是被天龙使当做一样重要的砝码，被秘密地囚禁了。
可这要如何确认呢？十相宫中十部五神使，各自将地盘划分得十分清楚，彼此稍稍越界，便会被视作挑衅。
即便沈重身为圣君，也不能随意派人去天龙使的地盘附近打探，稍有不慎便是打草惊蛇。
还有云空，方青折至今不明白云空是怎么会跟魔修牵扯上的，不过十相宫与云空或是燕乌集阙都毫无关联，天龙使更不可能还认得云空。
如果云空真的被天龙使的人捉住，他们会如何处置他？魔修对待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方青折心中一紧。临行之前，他知道李蓦何还在玉京四处打听云空的消息。他答应过对方，会给他一个交代。
眨眼两天过去。沈重虽然是个傀儡圣君，但要让他参与的事务依旧有许多，这天一早便不在殿中。
临近傍晚，秦黛进殿来，向方青折道：“公子刚来，总要选几个称心的奴仆服侍您才行。”
方青折对上她的目光，便知她话里有话，于是道：“好，到哪里去挑呢？”
秦黛道：“请公子随属下来。”
他跟着秦黛出了宫殿门外，上了一座车辇，来到位于十相宫西南侧的一座大广场内。
下了车辇，只见广场上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
方青折眉梢一动：“这是……”
秦黛在旁边道：“这些都是宫中等着被分配的奴隶。”
方青折走近人群，只见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其中不乏身具修为之人。
体格样貌好的都排在前面，但无论如何，都神情呆滞，眼神空洞，一声不响地低头跪着，一眼看去足有数百人。
方青折明白秦黛的意思，想必这也是沈重的安排。
如果云空与天龙使的人不相识，又被活着带来十相宫的话，有可能便扔在这群人当中，充作奴隶了。
方青折的眼神快速从这数百人中扫过，看到一抹熟悉的翠色。
他心中一跳，假装踱步走到那人面前——果然是云空！
方青折伸手要将对方拉起来，他发现云空虽然身体看不出什么伤，但目光空洞，失了魂一般。
忽然凭空一条幽紫长鞭挥来，先他一步，锁了云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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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有小可爱的打赏没有谢到呢，其实我都看到的，只是前几天太忙了没来得及感谢，谢谢你们哦么么么么么么么(* ￣3)(ε￣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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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重写·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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