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拗口。
喻景松散地往后靠在椅背上，每个客人面前都被放置了白色蜡烛香氛，清甜的晚香玉氤氲浮沉，笼罩这片空间，也同样照亮了他面前的人。
秦亦清敛眸，脸色未变，从吧台边取出整块冰和冰锥，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客人，您点的威士忌酸是吗？现在开始为您制作。”
动作、语气都很自然，好像被喻景撞破上演激情戏码的人不是他。
喻景屈起手指，敲响早就拿出来的玻璃杯，懒懒应答：“是的，没错。”
这句话像个开关，激活了预设好的调酒程序。
抛开个人道德问题，秦亦清的一举一动都算得上赏心悦目。
冰锥快速起落，一击下去碎冰四溅，像个冷酷无情的杀手，眼中只有自己的兵刃。
可能是动作足够吸睛，或者是因为这张帅脸，冰球刚制作完成，还在杯子里打转没停呢，就有两个女生上来搭讪。
看着像一个人陪另一个人来的，卡在喻景的座位边。本就不大的间隔，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
其中一个怯生生地望着秦亦清，害羞地说：“你等下有时间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宵夜。”
喻景侧身给两个女生让出了点空间，他支着头看向说话的女生，认真学习观摩。
毕竟，几分钟之后他也要干一样的事，就当是看别人试戏了。
被搭讪的人没有回应，好像眼前这两个人是不存在的。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利落转身从原料柜拿出波本威士忌、柠檬和糖浆，在操作台上一一摆放整齐。最后，看向喻景平静询问：“您需要加蛋液吗？”
喻景一向讨厌鸡蛋的腥味，别说是生吃，就算是闻也不行，所以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而搭讪的女生见秦亦清一直没有注意到她，脸局促地红了起来。旁边陪她来的女生是个急性子，用力敲着桌面试图从声响上引来秦亦清的关注。
她刚敲了没几下，附近其他人的视线全部都被吸引了过来。
工作人员倒是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看了几眼又回去做自己的事，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而冷酷无情的调酒师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专注于眼前的量酒器，好像这个世界上这一刻没有什么比眼前的清澈液体更具吸引力。
威士忌和糖浆相继倒入调酒壶，切开的柠檬汁水四溢，挤压与酒混合。柠檬独有的柑橘香味，干净、清新。
“人家在和你说话，你是哑巴吗？”急性子女生被秦亦清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语气格外冲。
秦亦清盖上调酒壶，侧身举至胸前，垂下眼帘没看任何人，淡淡道：“我对她，没兴趣。”
简单的话像荆棘尖锐的刺，无情地戳伤女孩的心意。
沉默的氛围好像能听到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声音，一时间两个女生都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观摩学习未果的喻景轻咳了声：“他的时间现在归我。你们一会儿再来吧。”
搭讪的女孩听出了喻景话语中的解围之意，拉上生气的同伴赶紧离开了，走之前还给喻景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喻景伸出手，贴近装冰球的杯子，丝丝寒气从掌心涌来。他语气有些恶劣地开口：“人，真的是不可貌相。”
沙——沙——
液体与冰块撞击不锈钢内壁的声音密集连续韵律独特，酒壶高低起伏，外壁甚至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雾。
握着壶的那双手，指骨修长微曲，腕骨冷白，袖子半挽到小臂，青筋凸起，力量感十足。指尖水渍淌过，难言的色气。
没一会，清澈透亮的液体从杯子中央倒入，将冰球淹没。
秦亦清切了一长条柠檬皮，做成帆船的样子作为装饰，把杯子平推至眼前人随手可以拿到的位置。
“您的威士忌酸好了。”
喻景没有接，接了就意味着这短暂的雇佣关系走到尽头，他的结局会和刚才两个女生没有两样。
他回头望向冉韵的卡座位置，那群狐朋友狗端上酒杯揣着瓜子，一脸兴奋，齐刷刷等着看他的大冒险表演。
男人的脸面，大过天。
喻景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对上秦亦清的脸。
当渣男，让人趋之若鹜的美丽皮囊必不可缺。
靠得太近了，比之前在卫生间时还要近。秦亦清五官的优越性无限放大，就连薄情的眼神都在酒吧氛围灯里变得撩人。
喻景忍着恶心的情绪，把对男同和渣男的双重讨厌按下，心一横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哇！哦！”
喻景都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出后面那帮人笑得东倒西歪的样子。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朝他大喊：“深情告白！三分钟啊！”
喻景：“……”
还三分钟，怎么不干脆拍个短剧。
眼前人的表情清冷淡然，双手自然交叠，接二连三的告白搭讪像一颗颗小石头，坠入深不可测的湖泊，没有人可以让深渊惊起涟漪。
人在没话找话的时候，容易变成复读机。
喻景抄着兜低头，把别人的原话搬了出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宵夜？”
微弱的，几乎难以捕捉的一声轻笑，在他的头上方响起。
笑什么笑？
连“没兴趣”都没说，秦亦清把桌上的东西收回原处，摘下手套：“祝您用餐愉快。”
喻景抬头，收拾完毕的秦亦清转身要走。
喻景噌地一下站起身，眼疾手快地拽上秦亦清的手套：“等等，我还没说完！”
他现在就和试图强制爱的痴汉没两样儿，表白没被正主搭理，还拖着人不让走。
叮——
放在一旁的手机闪了一闪，是何思铭的消息。
“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喻景拿起手机，往上一滑，大段的话把他的脸都照白了。
三分钟够了，就是这个内容……没有更体面一点的内容了吗？
喻景转向卡座，无语地横了何思铭一眼。
何思铭感觉到了好兄弟的视线，点头单手握拳捶胸，又指向喻景。
好兄弟，大恩不必言谢。
喻景松开秦亦清的手套，吐出一口气。
算了！说都说了！
他握着手机放在眼皮子底下，挣扎开口：“哇…塞…男神！男神来了整个世界都亮了！”
喻景死死攥紧手机，他现在好像一个离开沉重躯壳的幽灵，飘到上空，看自己的嘴吐出一个又一个惊人的词句。
“你是我的光，我的电！我要为你哐哐撞大墙！”
“我的男神醒来就是整个世界文明开始运转的时刻！”
“……”
“接受我虔诚的爱意吧！”
最后一句话读完。
喻景僵在原地，如果这一刻地球能爆炸就好了，他第一次为自己优秀的文学作品朗诵功底感到自卑。
周遭静得很，只有DJ舞曲回荡。
喻景缓缓抬起头。先看到的是秦亦清背后的Ben。他的眼里写满震惊，张大的嘴够塞下一个鸡蛋。
秦亦清静默片刻，微扬了下眉：“你…”
喻景对秦亦清要说的话没有一点兴趣，他只想赶紧逃离是非之地。
估计是兄弟之间残存的心灵感应起了作用，何思铭跑过来搭上喻景的肩，带着歉意说：“各位不好意思，他喝多了。我先带他去醒醒酒。”
“喝多了？”秦亦清重复了一遍，视线逐一扫过那杯一口没动过的威士忌酸和眼前人白金头发下红透的耳朵，“请您别忘了结账。”
何思铭连声说好，拉上呆若木鸡的喻景赶紧离开。
“这他妈就是你给我整的告白语录？”缓过来的喻景把手机往何思铭的胸口砸去，“你去找个人告白试试！”
何思铭稳稳接过抛来的手机，忍笑道：“反差懂不懂？表面帅得断情绝爱，背地里还能逗你笑，现在妹妹们就吃这一款。”
喻景被这言论恶心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回怼道：“想吐。”
说到断情绝爱，喻景不可避免地想到秦亦清的脸和他拒绝人时的冷漠，更恶心了。
“喻少太牛了，今晚你是我唯一的偶像！”
“有种，男人中的男人。”
喻景刚坐回卡座，刚才游戏的玩伴都围拢过来，把他捧得要快上天。
他淡定又缓慢地打个哈欠：“轻轻松松。”
众人调笑几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喻景和冉韵都没再玩。
冉韵往喻景那送了一杯柠檬水：“小鱼，你刚才怎么没把闹钟递给我？”
只有冉韵才会喊他小鱼，喻景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
鱼，撒点儿饵就能上钩的生物，太弱了。
他轻咬住杯子里的吸管：“韵姐，我就是单纯喜欢喝酒。”
冉韵看着身边的青年，淡色的酒液滴在他的衣领上变成点点污渍。眼尾将醉未醉的一点红，莫名的，显得有点脆弱可怜。
她不免感到心疼：“难道不是因为…不想让我去大冒险吗？”
喻景没想到自己的想法会被冉韵看透，但他仍旧摇了摇头：“真的只是渴了。”
一时的感激并不是喜欢，他不屑于用这些去绑架谁。
直到散场，冉韵要等的人也没来，表白自然也没成功。
喻景松了口气，随着人流摇摇晃晃地出门。
经过吧台的时候，那冰山脸…不对，是叫秦亦清来着，正在擦拭台面上的杯子。
喻景只瞟了一眼，巧合似的，秦亦清便跟有所感应般抬眸。
喻景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大摇大摆走过，一脸嫌弃。
人干活怎么能这么不专心，一点风吹草动就罢工。
秦亦清低头，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Ben难得看到秦亦清露出个笑脸，困惑地瞄了眼秦亦清之前视线的落点。
原来是那个小男孩。
他八卦道：“秦，这真是一场令人心动的邂逅呢！”
秦亦清没有回答，杯子表面被他擦得一层不染。
就在Ben以为这次的玩笑又和平时一样不会被秦亦清接茬时，脸俊面冷的调酒师缓缓开口。
“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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