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渠,水来了。”岳至将水递给贺应渠,贺应渠谢过,一饮而尽。
时至亥时,夜阑人静,靶场外的官兵已换过一轮值守。
三人僵持不下。
凉夜如水,许是夜深了,岳至归来后觉得有些冷。
“阿渠你还要继续练吗?”
“练啊,长夜漫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不睡的鸟儿只会有更多的虫吃。”
岳至见箭没了,跑到一旁捡起一筐箭,将箭递给贺应渠。贺应渠接过箭便要拉开弓,方塘一把拦下贺应渠。
贺应渠不解地望向方塘,似是在问他为何要多管闲事。
“你这样练习,一点意义都没有。”
“那郎君说,我要如何做才有意义?”
“射中,然后回去睡觉。”
贺应渠摊开手,“天地良心,我是真的射不中。”
方塘静静地望着贺应渠。
贺应渠与他回望。
“你在说谎。”
贺应渠觉得方塘有些奇怪,二人说不上熟稔,只是互有所求。她做事没有碍到他,为何他偏偏要来多管闲事,对他心存的一丝愧疚之感灰飞烟灭。
方塘仿佛要将她看穿,贺应渠扭过头。
“时辰不早了,阿唐也该睡了。”
方塘不理会贺应渠的逐客令,一旁的岳至呆呆地望着二人,二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古怪。
说罢不理会方塘,拿起筐中的箭,方塘伸手握住贺应渠的胳膊。
方塘的手心很热,隔着层层布料,传到贺应渠的胳膊上。
贺应渠恼怒地望着方塘,他这是在做什么?
方塘无视贺应渠的怒容,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就在贺应渠愣神之际,方塘右手拉起贺应渠的右手,转身到贺应渠身后,左手拉起贺应渠的左手,将贺应渠圈了起来。
一旁的岳至张大了嘴。
贺应渠还未反应过来,方塘的手便拉起了贺应渠的手,弓箭在二人的手中一同拉开,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贺应渠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她还从未与人这么亲近过。
就在贺应渠呆住之际,方塘嗓音低沉,略带魅惑,“靶心是几环?”
贺应渠嘴巴比脑子转得快,脱口而出:“十环。”
“嗖”的一声,箭从二人手中脱离,势如破竹,稳稳地扎中靶心。
方塘松开手,将手中最后一支箭递给贺应渠。
贺应渠皱着眉望着方塘,方塘对她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接过箭。
贺应渠神色怏怏,她指点了众人半日,未觉疲累,方塘到这里不过片刻钟,她便已经感到精疲力尽了。
方塘说得没错,但是她没有撒谎,她真的不知自己为何射不中八环。
贺应渠仍望着方塘,方塘对她点了点头。
一旁的岳至见二人全程用眼神交流,为了找回存在感,忙道:“阿渠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贺应渠轻笑一声,接过方塘手中最后一支箭,将箭搭在弓上,贺应渠不断调整姿势,回想方才的角度。凭借记忆调整虎口的位置,仿佛有人拉住她的右手,贺应渠找到用力的感觉,拉开弓。
贺应渠却并没有动,整整一日,她都是保持这个姿势拉开弓箭,但是却没有一次成功。贺应渠想转过头,却还是忍住了,贺应渠只好闭上眼睛。
无边的黑暗,贺应渠想到阿父,想到贺家,又想到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若没有这遭……
下一秒贺应渠睁开双眼,与此同时,一旁响起了方塘低沉的嗓音:“靶心是几环?”
“也拦不住她寻找阿父的步伐,为贺家正名!”
“十环!”
“阿渠果然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岳至比贺应渠还要兴奋。
贺应渠虽望不见自己中了几环,但是看岳至的反应就知道,她射中了。
一时间贺应渠怅然若失,而岳至却手舞足蹈,贺应渠摆摆手,“倒也没那般厉害。”意思是他演戏演的太过了。
岳至还想发表长篇大论吹嘘一番,方塘却制止住了他,“天色已晚。”
眼下营中除了巡逻的守卫,怕是只有他们三人未睡。
贺应渠点点头,她真的很累。
众人方出了靶场,还未告别,便听空气中想起了一声“咕”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一时沉默。
岳至便提议他们三人一起吃东西。
贺应渠脸色微红,“这个时辰,可还有东西可吃?”
岳至便道:“我知道有一物,无论何时都能吃到。”
岳至一脸神秘兮兮,勾起了贺应渠的好奇心。
何时都能吃到的东西,便是自己做的东西。
三人席地而坐,中间围着一团篝火,篝火将灭未灭,底部摆着三个胖胖的番薯。
贺应渠接过方塘递来的碗,热水下肚,在冷夜中十分熨帖。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的幺妹好生有趣。”贺应渠轻叹道,语气中带着她未曾察觉的羡慕之意。
“家中虽贫,却胜在人多。”
“我家中还有一弟。”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二人并不亲近。
三人席地而坐,都是岳至在讲话,贺应渠在旁边应合,方塘并不答话。
许是怕冷落方塘,岳至忙问道:“阿唐呢,还不知阿唐是哪里的人?”
方塘淡淡地望了一眼岳至,贺应渠也望向方塘,二人虽已结盟,但是双方对彼此却是知之甚少,听到岳至将话问出口,贺应渠也一脸好奇地望向方塘。
方塘看了一眼贺应渠,道:“家中子弟甚多,多到十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那是大户人家啊。”二人一齐望向方塘,二人不约而同地盯着他的衣服看。
三人,不,整个军营的人同穿着同样的袴褶,偏偏他一人穿出了气度不凡的样子。
同样的衣服,贺应渠穿上松松垮垮,袖口裤腿连着往上卷了好几层。岳至穿上仿佛是一根柱子上披了件麻袋,而到了方塘身上,衬得人身长玉立,平白将不起眼的袴褶穿出了华服的架势。
方塘并未答话,贺应渠望了他一眼,他看起来确实出身不凡,但是一想到他半夜潜入牢房,衣襟里藏着各种偷鸡摸狗之事才会用得到物事,贺应渠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
这一表情落在方塘眼中,似是读懂了她的嫌弃。
岳至眼睛在二人身上流连,现在交流都不流行用嘴了是吗?
“哈,熟了。”岳至用木棍扒开残屑,露出烤的焦黄的番薯。空气中弥漫着专属番薯的甜香。
夜风拂过,阵阵甜香扑鼻。
岳至用布条包了番薯,递给贺应渠和方塘,二人到了声谢,三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番薯。
番薯还是很烫,贺应渠拿起番薯,将番薯在两只手里倒腾。
岳至猴急地啃起番薯,一边呼气,一边大口的啃着。
“好烫好烫。”
另一边方塘不紧不慢地剥着番薯皮,轻轻吹口气,将番薯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十分优雅,与一旁的岳至形成鲜明的对比。
岳至吃完了方塘还剩下一小半,而贺应渠才吃了两口。
岳至似是意犹未尽,贺应渠便道:“我这个甚大,我分一半与你。”说着便要将番薯掰开。
一旁的方塘却拦住贺应渠,道:“以至深夜,多吃怕会积食。”
贺应渠一听,此话有理,连忙止住动作,道:“阿唐说得有理。”贺应渠看着岳至垮着一张脸,不由安慰道:“时已夜深,就要睡了,阿岳明日醒来便可以吃到早膳了。”
岳至望着一脸真诚的贺应渠,又看了一眼慢条斯理的方塘,妥协了。
两人等着贺应渠吃完便一齐离开了。
岳至将篝火扑灭,岳至住在贺应渠早间分配到的地方,只不过她是多出来的另一个,方塘住的地方与柴房同一个方向。
二人告别岳至,并肩而走。
“阿唐住在何地?”
“住在校场西面的营房。”距贺应渠住的柴房并不远。
贺应渠点点头。
“你住在柴房?”
“你怎么知道?”贺应渠疑惑地望向方塘。
他午时曾去柴房找过她,只是她久久未归。
“总兵大人命我给你带了盥洗之物,他说白日忘交给你了。”
盥洗之物早已备在房中,只不过贺应渠住的是柴房,房中并无此物,所以总兵便将此事忘记了。
贺应渠宛然一笑,“那便多谢了。”
方塘摇了摇头。
方塘知道贺应渠为何如此高兴,她在营中一直扮作男子,而她到底不是真正的男子,若是与众人同住,终有暴露的一日。
二人静默。
“方才,多有得罪。”
“方才,多有得罪。”
二人异口同声地望向对方,双目对视,两人都愣住了。
贺应渠笑着道说:“是我得罪了郎君,郎君道什么歉?”贺应渠斟酌着,却不知说什么,便止了话。
方才他直接拉起了贺应渠的手,男女有别,虽然他并无非分之想,总归是他唐突,如今贺应渠问他有何得罪于她,方塘一时语噎。
见方塘不理自己,贺应渠更加好奇,扭过头,一双眼睛扑闪扑闪,似是在问,“你为何不回我话。”
方塘见贺应渠明亮的双眼,眼睛却不由自主瞥向了贺应渠的手。
方塘摇了摇头,忙道:“无事。”
贺应渠一脸不信地望着方塘,方塘一脸正色,“真的无事。”
到了柴房,方塘急忙向贺应渠告别。贺应渠伸出去的手还未挥动,已看不到方塘的身影。
看来他也很累了。
贺应渠打开门,已经做好灰尘扑面的准备,却看到柴火整整齐齐的堆放在墙角,而自己的被褥整整齐齐地摆在窗下,窗户的另一边摆了一个木柜,木柜旁边放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放着木盆,整间房整洁如新。
这是谁做的?
“总兵大人命我给你带了盥洗之物,他说白日忘交给你了。”
贺应渠踏出院门,向西边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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