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教循要前往梁州一事,宋清理智上告诉自己这是他的理想,应该支持!可情感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若是她也随军而去,自然也是没什么担忧了。起码人就在眼前。
事实却是,对方让她安心留在汴州。
安心?
宋清觉得对方是个纯纯的理想主义,这主观臆断简直不要太明显。
他觉得汴州相对安全,能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毕竟这里还有李母等其他人,到时候若是有变一起策应也算稳妥。
宋清不是很喜欢他这些自作主张的安排。
她既没有对他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那他也该尊重她的想法。
但这一次,李教循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
为此,俩人已经很多天都没有说过话了。
两不相让,互不妥协。
一直到他们离去的当天,这两个人都是一个黑着脸,一个冷着面。
倒是平日里宋清总是冷着,故众人只觉得她只是寻常担忧,不表于面,心里在牵挂着。
而李教循在面对见人明里暗里的眼神指责后,黑着的脸又是冷肃了几分。
这确实是个不好言明的问题,他几次想要开口缓和,但二人的立场是天然的对立面,不论如何辩驳,只要对方不愿妥协,那就是没法根治。
他扪心自问,愿不愿意让她一起去前阵吃苦受累?
不愿!
死也不愿!!
那就没得解。
出了李府后,宋清是跟随着大部队的家眷一齐来到了城门口。李家的其他人则是留在了家中。
在城门口宋清见到了一辆熟悉的车马。
上面明晃晃的易安侯府的标识倒是十分醒目,里面的人,不言而喻。
“夫人,那是侯府的马车。咱们要不要过去打个……”
没等绿棠说完,那边的下人也是看到了她们,率先过来请安问好。
既如此,那就不得不上前去看看了。
本想着这种场合不是寒暄的时候,主角是战士们,因此宋清不想再横生枝节,喧宾夺主。
走近前,附近的护卫自动隔离出一条小通道,宋清没等开口,里面熟悉的声音便抢先开口:“上来说话吧!”
是宋婉。
她不是还没出月子?
吴家的其他人也都不来了?
这人行事倒是毫无顾忌。
不做他想,宋清直接登车。她一上去,这厚重的轿帘便被放下了。
整个车马都被捂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的。
马车上的宋婉刚生产完不久,面白气虚,俨然还在恢复阶段。
“侯府里的人也这么让你出来了?”宋清将自己内心的疑惑问出。
宋婉面白是刚刚生产完,身体机能还没恢复,可若是仔细瞧去,此刻这人的神色却是格外畅快恣意的,没有一点夫婿远走的愁思。
宋婉慢悠悠地开口:“我自个的身子,自个是有数的。旁的人又能说得了什么,索性好坏我都受着了。今儿这么大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她的外祖母是巾帼英雄,自个儿的郎婿也是少年英才,她是骄傲的。
为他们置生死于度外的气节而骄傲。
没等宋清开口言佩服佩服,那边便冷不丁来一句:“况且我同夫君说了,等我稍好了,我也一同过去。”
宋清:“……”李教循……
“那你呢?到时候也是一起过去吗?我们一起?”
宋清不想说话,扭头歪到一边,试图回避话题。
可对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不是吧,那李家小子不让你同往?他怎么想的?难不成他以为生死危难之际,汴州就是个十成的安稳地方了?”言语戏谑,全然没有方才的虚弱姿态。
宋清忽略这人此刻的得意,不得不说,宋婉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奈何李教循不是!
她也不懂,就这么些日子,李教循做事竟开始缩手缩脚起来了。
对啊,难不成他们战死沙场,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宋清回之一幽怨的眼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宋婉微微点头,颇为感慨:“倒没想到这位御史大人竟还是个痴情种,他不放心你吧!”
宋清苦涩一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是啊,不放心啊!所以宁可死在她前头。
先走的人谈何痛苦,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怀念过往。
死了便是虚无了,她可不认为自己会再倒带重来一次。
每一次生命,都该认真而郑重。
先前她可能不是,但人总是有长进的,如今她想认真了,对方却来了一个什么要保护她的狗屁理由将她放在后方。
看看人家,妻子还刚刚生产呢,这才是真的魄力。
孤注一掷的勇气。
宋清不明白李教循在害怕什么。
看着面色不虞的宋清,宋婉笑了笑:“他有顾虑是很正常的。当初我和他说的时候,他也觉得我疯了。”
宋清转而望向她。
她倒是满脸释然:“身为宗室子女,国朝不再,我安能苟活。”
“不只是我,便是我的孩儿。若我不再是我,身为前朝重臣子息,他的下场绝不会比死在战场上好更多。于我们而言,就从未是非此即彼的生死抉择。”方才还调笑打讪的女子,神情一狠,“我们只能赢!”
所以我们抱着必胜的决心同往。
宋清眼神一亮,对于这对夫妻她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做派,很合她的口味。
所以她是怎么看上李教循的?
远在城门远处集合的李教循莫名打了个喷嚏。
他回望了一下城门处,不见佳人,便以为她早早离去了。
李教循内心苦涩,只盼柳暗花明那一天能早日到来。
集合众人,挥别亲友,皇帝悼词,在一众威赫的呐喊中,备战的士气达到了顶峰。
于一众冷肃的铠甲与刀枪间,几位衣着文臣的削瘦身影置于其间。
这些都是一同前往梁州的大人们,有的白发鹤颜精神矍铄,有的鬓发长须,衣冠飘然。而于一众资历面前,却有一位风采翩翩的少年郎。
宋清掀起一角轿帘,内心沉重地看着她的少年郎。
她内心复杂,却又满无临别之语。
宋清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只剩满腹酸胀。
那边的临别寒暄也落到了尾声,李教循心有所感,扭头回望,一探,便捕捉到了宋清冷面肃穆的面庞。
与千万人之中,一眼万年。
即使她毫无表情,但她的眼神无不在透露出她的不舍与怅然。
李教循坐在马背上,手上的缰绳被他攥得极紧,似乎要把某种情绪抑制在某个阈值。
他喉头酸涩,直抿着唇,眉头是狠狠的担忧。
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深呼吸几下,僵硬地朝她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而后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归家。
宋清见他一副催她离开的模样,气上心头,动静颇大地将轿帘放下。
催催催,催什么催,这里到家才多远,他此行一走又是多远,便是言千山万水那也不为过。
一想到,他真的要一去数千里,宋清又红着眼掀开了帘子。
宋婉目送完自己的夫婿后,饶有兴趣地分出一点眼色落到这对别扭夫妻之间,有趣~真是有趣哈哈哈……
还是第一次见这宋明月如此焦急神色呢,有点恩爱哦~
宋婉默默在心里感叹着。
后头宋清的举止,那边也是尽收眼底。便是李教循一旁的老大人也是无奈地拍了拍一直回望的他,嘴里感叹道:“莫看了,越看越不舍。”好不容易凑齐了人,临时变卦了怎么办?
这可不行。
一众人各怀心思地于晨曦之时,迎着朝阳出发了。
当宋清望向的那个人犹如点点斑驳消失不见时,她才舍得收敛自己的目光。
一回头,便是满脸‘我是瞎子,我什么都没看到’的宋婉。
“唉~别难过嘛!他不让你去,那你就不去啦?他做他的事,你做你的事儿,这总没关系吧。”某人适当怂恿,这样的开导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想到什么,只见宋婉顿了顿,而后神叨叨地叮嘱着:“你到时候可别说是我出的主意啊!”
宋清冷笑:“就说是你提议的。”
“诶,你这人!真是错把真心当狗肺。等等……所以你要去?什么时候?同往啊?”有她在,起码自己也有个伴,能互相照应些,宋婉对此觉得十分安心。
宋清瞥了一眼她:“不知道吧,反正我是自己就可以……”
“哎呀,好姐妹一起走啊,你还没怎么仔细见见你的大外甥呢!他可想你了!!”
宋清满脸惊恐:这孩子没几天就开始进化这么迅速了?
你这妈可真会胡编乱造。
宋婉才不管,硬是拖到宋清同意最后才放人走。
越来越黏人。
这是宋清对于这个德成郡主现如今的唯一评价。
等到宋清回到自家院子里的时候,早在一旁的绿棠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夫人真是要去那地界?”
人多眼杂,绿棠也只是用地界代指梁州。
宋清后头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还是有些可行性的。
这驻守打仗,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可能半辈子都折进去了。留在后方,那不是跟守活寡一样吗?
那她这‘名存实亡’的婚姻要来有何用?
宋清没有直接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而是反问了绿棠:“你觉得呢?我该不该去?”
绿棠也是沉默了好一阵儿,最后得出结论:“我只管跟着夫人,只求夫人带着我。”
宋清倒是有些意外:“外头可能很危险。”她们这些人同她与宋婉又是不同的,做他家下人陪侍,为的是一条命,跟着她去前线,这条命便更朝不保夕了。
似乎,没什么意义。
绿棠明白夫人的意思,只耿直道:“夫人是个性情中人,绿棠喜欢在夫人身边的日子。人生得以此走一遭,倒也算是个圆满。若是去了别人家,那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奴婢也不做他想,只求夫人莫轻易留下绿棠。”
“好。”
绿棠抬眸,只见夫人面无表情地继续手里的事情,整理书卷笔墨,似是要写信。
仿佛刚才的那一声好,自天边来,往浩渺去。
听得一声虚无,忽明命运之广际。
只是一声好,却是她认同她的想法,并且表以尊重。
小可爱绿棠面带着淡淡喜悦,继续为夫人操办着其余琐碎,这一天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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