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在岚城开了近十年的面馆,平日里生意不错口碑也好,他为人和善,与街坊邻居相处融洽,生活里只有一个算不上烦恼的小烦恼,就是他最喜爱的豆腐丝瓜面总是无人问津,原因不出其二,因为岚城地处东南,大多数人口味偏重。
不过今日店里来了一大一小两位生面孔客人后,他的豆腐丝瓜面终于开张大吉了。
张生欣慰,终于有知己了,就是他这位知己年纪不大,胃口不小。
徐引风看着石星灿吃完第三大碗面,惊叹。
“十两你是饿了多久啊?!”
石星灿因为失忆记不得自己的名字只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姓石,徐引风觉得石音同十,他又每月给石星灿十两银子,就直接叫他十两。
那日石星灿答应徐引风当他侍童后,他就带着石星灿来到了岚城城中暂时落脚,而张记面馆就在他们住的客栈旁边。
徐引风口腹之欲不强,他刚吃半碗面时就见石星灿已下肚一碗面,到现在石星灿已经在吃他的第四碗面了。
自己这是捡了个小猪吗?
徐引风摸了摸石星灿的肚子,这怕不是个无底洞吧。
石星灿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打了个嗝,满足地咂摸着嘴放下了碗。
徐引风觉得有点好笑,石星灿这吃饱喝足的样子才有点孩童的稚气。
或许也是意识到自己吃的过于多了,石星灿摸摸自己碎花口袋,主动请缨“我去付账。”——徐引风刚给了他十两银子。
徐引风托着腮懒散地点了下头。
石星灿来到柜台前,发现自己仅比柜台高一个头。
这具身体有十一二岁吗?石星灿边想边掏出银子,没注意到旁边有一道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许久。
石星灿付完钱后,才忽然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寻着感觉看过去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正凝视着他,见他望过来目光也不移开。
小道士眉间一点朱砂鲜艳似血,石星灿心里不知怎地咯噔一下,下意识捂了下右眼。
慌乱间石星灿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徐引风。
徐引风拿掉他捂着眼的手,问“怎么了十两。”
有徐引风在身边石星灿松了口气,再去看那小道士人已不见了踪迹。
“没事。”石星灿摇摇头。
徐引风托了他后脑勺一下,带着他前走,边走出面馆边说“我幼时读史,发现能人异士总是有不同于别人之处,有双瞳的、有六指的,后世之人知道这是天降大任的标志,但当世之人不知身后事,所以总是有诸多误解。”
街上行人纷纷,也有不少人因石星灿的异瞳投来或隐晦或明显的目光,石星灿明白徐引风说这番话是在开导他。
“我明白。”石星灿真心的冲他笑了笑,澄明的小鹿眼配上稚气的圆脸更显的可爱异常。
徐引风再次手痒痒掐他脸,再次被石星灿打手。
和徐引风嬉闹了一会,石星灿发现被他带着已走过了客栈,疑惑“我们去哪?”
“去看神仙。”徐引风神神秘秘道。
石星灿不明所以的跟着他走了一刻来到城北,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看神仙就是来围观请神仪式。
岚城与宁海接壤,都地处东南风俗民情也相近。宁海多祭祖游神,因此徐引风刚刚在面馆听见其他人在说游神的事后就也想来看看。
石星灿是第一次看游神和游神前的请神仪式,一无所知,只从庙匾上的“长善公庙”得知今日要出游的神仙是长善公。
长善公庙不大,从庙门进去过了香坛就是殿堂,只有一间主殿和两间侧殿,主殿供奉着的正是长善公。
此时主殿外已经呜呜泱泱的围观了不少人,但殿内只有一位玉面公子在跪拜,那玉面公子两侧分别有带着巨大鬼神面具的傩童在看着他。
石星灿看向徐引风。
徐引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的疑惑便说“长善公据说是肉身成神,凡间名为张谛,所以每年来请他出游的只能是张家人,这位公子估计是岚城张氏人。”
石星灿解了疑惑便专心去看殿里情况。
玉面公子也就是张仲仪叩拜完,从旁边的傩童手中接过龟壳闭眼摇晃,三枚铜钱随着他的摇晃散出来,却三枚都是阴面,张仲仪又摇一次,仍是三个阴面朝上。
围观人群开始有些躁动。
“又是三阴面,难道今年长善公不想出来吗?”
“也许是对来请他的张二公子不满,这张二公子不是……”
“嘘,小声点,别被张家人听见了。”
石星灿听旁边人议论也没能听全,碰了碰徐引风的手问“这神仙还能请不出来?”
徐引风回答“是有请不出来的时候,但是很少,毕竟一年就一回,神仙也很贪玩,一般不会不同意出来,若是请不出来,这一年请神的那个人少不了被议论是不是触了这个神仙霉头。”
徐引风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小声惊呼“请出来了!”
再望去,地上铜钱已是两阳一阴了。
张仲仪看到第三次摇签结果长舒了口气,再次对着安坐在上的神像三叩首。
神请了出来,游神仪式可以继续。
昏时,游神队伍从长善公庙起驾,傩童唱颂通灵曲开道,乐师舞姬奏乐起舞随后,长善公的巨大神像在队伍中间被十几名壮力扛着出行。十里长街,浩浩荡荡的游神队伍所到之处敲锣打鼓、彩旗飘扬,引得男女老少围观,沸反盈天的人群与绮丽诡澜的神鬼队伍其乐融融。游至城中街道,已是入夜,烟花在天际边朵朵炸开,屋檐下的花灯被齐齐点亮,刹那间,天上人间皆是一片流光溢彩,灼如白昼。
街上喧嚣鼎沸,石星灿挤在街道两旁围观游神的人群里,却因为身高原因努力仰着头也只能看见一个又一个后脑勺。
石星灿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一定要努力吃饭让这具身体长的更高。
忽然身体腾空而起,他被掐着两侧腋下举高,回头一看果然是徐引风,于是安心去看中心的长善公神像。
因为是肉身成神的缘故,长善公的神像其实说是人像更恰当,五官栩栩如生,眉眼带笑。
石星灿看完正准备让徐引风放自己下来时忽然与街对面一人对上视线,那人正是白天在面馆见到的小道士。
小道士的脸在烟火和灯光下忽明忽暗,眉间朱砂却鲜艳似火。
石星灿心中一惊,怎么又遇见了?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徐引风许是举累了便把他放下,对面小道士的脸也隐在了层层人群之外。
徐引风拍打着胳膊“胳膊酸死我了,你看尽兴了吗?”
石星灿点点头,小脸在灯光下映的彤红,像是飞了霞彩。
“尽兴了就给少爷我捏捏胳膊。”徐引风把胳膊往他那一伸。
石星灿这才想起自己作为侍童要伺候少爷,于是便听话的给他捏起来。
徐引风被捏的舒服的哼哼唧唧,心情大好“走,给你买零嘴去。”
两人挤出围观游神的队伍,在相对清净的街角处寻到了一个卖糖人的小摊。
石星灿选了一个老虎糖人,心里正悄悄开心,就听徐引风要老板画个他这模样的糖人,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做好之后徐引风一口下去他模样的糖人脑袋没了。
石星灿深吸一口气,伸手,在徐引风胳膊上拧了一下。
“啊!”
一声高声尖叫,却并不是徐引风发出的,徐引风的吃痛声被这声尖叫堵回喉咙里。
两人对视一眼,寻着尖叫声来到河边,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惊慌失措的喊救命。
她见到石星灿和徐引风二人前来,激动的抓住他们的手“二位公子,我家小姐落水了,你们救救她!”
说起来有些滑稽,徐引风在依水而生之地长大却不会水,不会见死不救,但出于本能,他迟疑了两秒,就这两秒时间石星灿已“扑通”一声扎进河里救人。
“十两!”
徐引风不知道石星灿会不会水,焦急喊道。
但不过片刻,石星灿浮出水面,左手还拖着一位女子往岸边游。徐引风和那位名叫春环的小姑娘连忙来到岸边帮着石星灿拖着女子上岸。
那女子在春环哭哭啼啼的关心询问下咳出先前呛的水,才从落水的心悸中缓过来。
石星灿被徐引风转着看了一圈确认人无碍。
女子被春环搀扶着站起身,惨白着一张小脸道谢“今日多谢这位小公子相救,不知二位公子名讳。”
石星灿道“举手之劳。叫我十两就行。”
徐引风道“蔽人姓徐。”
“救命之恩是大恩。”女子又欠了一身“今日无以为报,还望十两公子收下这个。”说着她将一块刻有兰花的玉佩递给了石星灿。“今后二位公子在岚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凭此来司长府找我。”
石星灿不好推脱,接过玉佩,看到兰花之下刻有一个小小的“尉迟”二字。原来女子是是岚城司长之女尉迟小兰。
尉迟小兰和春环再三道谢后才离去,徐引风脱下外袍批在石星灿身上,怕他下水后吹风生病。
石星灿一边捞着身上过于宽大而下滑的外袍一边听徐引风絮絮叨叨说着万一生病怎么办的担心,觉得徐引风其人日后成家定是不讨自己小孩欢心的那类父亲。
这时有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往刚刚尉迟小兰落水的桥上去,石星灿觉得这人眼熟,回忆了一下原来是白日里请神的那位张公子,他也没有多想和徐引风回了客栈。
徐引风大概是有点乌鸦嘴的,半夜他睡到迷迷糊糊之际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看是小脸通红的石星灿。
看石星灿蔫巴样子,徐引风暗道不好,一摸石星灿脑门果然十分滚烫。
半夜药铺都关了门,徐引风只好先把石星灿抱到自己床上,叫小二送了热水亲自给石星灿擦身退热换衣服,折腾到天微微亮,石星灿才退了烧。
徐引风趴在床边睡的正香,听见石星灿嘤咛又猛的睁开眼,摸摸他脑门“不发热了。”
石星灿昨夜烧的稀里糊涂,一睁眼就在了徐引风床上,因为生病有些愣愣的看着床顶。
突然,他冒出一句“我想吃豆腐丝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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