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明朗了，像一层薄纱被轻轻掀开，露出底下原本就存在的、温润的光泽。日子照旧过着，只是那平淡的日常里，处处都浸着蜜糖般的甜意。
邢南煦的“报到”更加理直气壮，几乎成了亭子间的半个主人。他熟门熟路地收纳起自己的杯子、拖鞋，甚至偷偷塞了几件换洗衣服在李寄风那口旧木箱的角落。李寄风看见了，没说什么，只是将那几件衣服叠得更整齐了些，空出了固定的位置。
他的那份小小的、带着体温的占有欲，也愈发不加掩饰。李寄风去家教，他若得了空，必定要送到弄堂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慢悠悠地晃开。
若是碰到李寄风和苏晚晴、林薇她们讨论学习——这在高中最后一年是免不了的——他便会搬个凳子，紧挨着李寄风坐下，也不多话，只是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神却时不时地飘过去，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主权般的亲昵。偶尔，他会“不小心”碰到李寄风的手肘，或者在他耳边低声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温热的气息拂过，留下一点点隐秘的痒。
李寄风对他这些小心思，看得分明。他不点破，也不阻止，只是在那占有欲过于外露时，会用笔杆轻轻敲一下他的手背，或者递过去一个略带警告的、却又含着纵容的眼神。邢南煦便会立刻收敛些，嘴角却偷偷扬起，像得了什么特许。
然而，这方寸天地里的甜蜜，终究只是他们小心翼翼守护起来的温室。外面的世界，有着它固有的、不容置喙的规则和目光。
开学后不久，一次班级组织的秋游，去郊外的植物园。秋高气爽，天是那种洗过的、透明的蓝。少年们像出了笼的鸟，在草坪上追逐笑闹。
休息时，大家三三两两地坐着分享零食。邢南煦自然挨着李寄风，他将母亲做的精巧点心掰开，将大的那一半不由分说地塞到李寄风手里。动作熟稔亲昵，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依赖。
旁边有几个别班的男生路过，看到这一幕，互相挤了挤眼睛，其中一个促狭地高声笑道：“哟，邢南煦，伺候得这么周到啊？”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言自明的、暧昧的揣测。
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周围本班几个相熟的同学，脸上也露出些微不自然的神色，或低头，或移开目光。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比直接的嘲讽更让人难堪。
邢南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拿着点心的手悬在半空，耳根迅速漫上一层血色，是窘迫，也是怒气。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却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寄风，却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半块点心。他的动作平稳，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带着恶意的调侃只是拂过耳畔的一阵风。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别班男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手脏，刚玩了泥巴。”
这话说得极其寻常，甚至带着点嫌弃，却四两拨千斤地将那暧昧的指控化解于无形。他将点心送入口中，细细地嚼着，然后侧过头，对还僵着的邢南煦淡淡道：“水。”
邢南煦如梦初醒，连忙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去。李寄风接过来，喝了一口，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那几个别班男生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走开了。周围的同学也仿佛松了口气，重新说笑起来，只是那气氛，到底不如先前那般毫无挂碍了。
邢南煦看着李寄风平静的侧脸，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解围的感激，有面对外界目光时隐隐的不安，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李寄风总是这样，用他那种近乎冷漠的镇定，替他挡去风雨。可这份镇定背后，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承担？
秋游回去的车上，两人并排坐在后排。夕阳透过车窗，在车厢里投下晃动的光影。邢南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低声说：“刚才……谢谢你了。”
李寄风的目光也落在窗外，闻言，只是几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
“没什么。”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以后……在外面，注意点。”
这话说得含蓄，邢南煦却听懂了。那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保护。他“嗯”了一声，悄悄伸出手，在座位下方，摸索着找到了李寄风的手，紧紧握住。
李寄风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反手握住了他的。两人的手在隐秘的阴影里交握着，汲取着彼此的温度和力量。
车窗外的世界喧嚣而庞大，带着它固有的评判和压力。但在这狭小的、晃动的空间里，他们拥有着彼此，便仿佛拥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前路或许坎坷，但这一刻紧握的手，让他们相信，总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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