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看起来精明,但动起手来笨拙极了,教了一年了还没学会,倒是二人天天见面,把少年家底都打听清楚了。
原来少年郎是邻县县太爷的嫡子,随后又过了几年,少年郎考科举中了榜眼,去外地做官,临走前,要把周无恙带走。
杨树那是极力反对,周无恙也觉得不可行,哪里有这样的,自己待在清风明月楼有吃有喝,跟着一个无亲无故的年轻人出去多少有些节外生枝。
“周无恙,我和你是忘年交的弟兄,是不是?”素郢在一个风雨夜闯入打烊的酒楼,周无恙自然承认这一点。
“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英气勃发的男子的眼睛红润。
“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男子固执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怜。
周无恙:“我是你的结拜兄弟不错,但是我不愿意离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杨树相依为伴这些年,杨树在的地方,我就活得很好。”他的意思,自己在这里也不苦,就不用跟着他出去享福了。
“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抗旨不去做官,大不了杀头就是了。”他往周无恙身旁一坐,一副大不了一死了之的样子。
素流年期间上清风明月楼恳求自己的哥哥去做官,不要这么幼稚。
“哥哥,你把周无恙当什么?当兄弟吗?可是兄弟哪有这么相处的?我是你的亲兄弟,你都没有对我这么好过!”素流年嘴皮子都磨破了还不能够把素郢劝走,最后一个人愤愤然的离开了。
周无恙觉得素郢对自己太过看重了。
“我们是兄弟,应当生同衾,死同穴。”一日,素郢对周无恙说出这些话。
“如果我们不能活着在一起,那么我们就一起死。”素郢严肃的神情不像说假话。
周无恙被他吓得不轻。
“素郢,我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你放过我吧。”周无恙苦着一张脸。
“那你陪我一起去外地做官,不然,你和杨树就死生两隔。”英俊的男子将脸贴近周无恙的耳畔,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侧脸,周无恙觉得有些痒,与素郢分开些距离。
周无恙死前和素郢称兄道弟,但是他清楚明白真兄弟唯有杨树一人而已。
所以周无恙到死也不愿意和素郢离开,素郢离开去做官了,他的父母兄弟拿生命威胁,素郢才肯离开周无恙。
素郢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看周无恙一眼。
周无恙奄奄一息的那一晚,杨树在他床前说了很多话,也抹了很多泪。
“周哥,来生还做兄弟。”
周无恙离世前,兄弟二字在脑海里盘旋。
从杨树的兄弟二字莫名想起瞿清风的那些话,那些数十年前的话,周无恙以为自己忘记了,其实并没有。
“无恙,你说,下一世的时候,咱们做一世兄弟好不好,我不爱你,你不爱我,咱两就当凡尘间那种最普通的兄弟朋友,这样,我就不会让你痛苦了。”
瞿清风的话又响起在耳畔,他又感受素郢灼热的呼吸,素郢说,我们是兄弟,应当生同衾,死同穴。
周无恙不知道自己的身后事,但是脑海里想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有时那双眼经常静默地看他,眼睛的主人不苟言笑,但喜欢静静看着他。
那双眼后来有很多情绪,爱的,恨的,疼痛的。
后来这双眼睛成为了素郢的眼睛。
脑中白光一闪,瞬间什么也不想了,他,周无恙在世间消散了。
“素郢,你怎么狠心离开这个尘世?”
素流年恨极了自己的哥哥,不到而立之年,便把家业抛下,跳进了红村的那条溪水,浅浅的水吞噬了他哥哥的生命。
呼吸一点点被剥夺,很难受吧,素郢,你为了什么而甘愿赴死?是什么,让你如飞蛾,甘愿去扑火?
是火,让飞蛾甘愿去扑,素郢,你能告诉我,什么是你的火吗?
素流年抹去脸上的泪,他从袖中抽出哥哥的遗书。
与周兄生同衾,死同穴,无他愿。
现在,两个坟相互依靠着,像在世时的亲密。素流年透过那些飘飞的黄色纸钱,隐约触及了哥哥心中隐秘的伤痛。
所以,哥哥,周无恙是你的火吗?
危险,却不得不去靠近,因为那是一种趋近于生命本能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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