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清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后,便开始端详这宫内陈设与结构。她既身为公主,怎能不清楚自己的寝宫呢?这岂不露了馅。
于是,她四下转了转,大概了解了些。
这公主寝宫设在后宫别院处,名为湘季宫,庭院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还有假山和溪流,房屋有正殿和偏殿两间。正殿主要是厅堂、卧房还有书房,书房中的东西尤其多,除了圣贤书,还有些时兴的话本子,想来在宫里烦闷无趣,也只能靠这些打发时间。
书房后壁上挂着几幅画作和书法,画大多是些花鸟画、山水画,画得逼真,颇有灵气。书法字迹清秀,端庄流利,有大家风范。
不愧是公主,果真如传闻中的那样,才华横溢。
许时清看着这些,陷入了沉思。看来她往后工程量不小,她的字也是清秀类型,想要模仿公主的字迹并不难。只是这绘画……她从小就毫无绘画天赋,苹果能画成鸡蛋,小动物能画成猛兽,就连仙女在她的笔下也能画成八十岁老太。
小时候她兄长可没少因为这个笑她,所以她长大之后,几乎再没画过了。
这可真是……为难她了。
许时清想到要画画便头疼,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她双目无神地四处乱望着,看见一个什么东西的一角,放在书架的最里面,外边还用几本书掩住了。她走过去,将几本书都拿下来,果然看见了那东西的全貌。
是个铁匣子。
许时清打开它,发现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信纸,都折好了叠在一起,隐约还能看见纸背面渗透的墨迹。
她拿起第一张纸,刚要打开,外面丫鬟便说了话:“公主,陛下宣您去太和殿一趟。”
许时清赶忙把东西装好,放回原位用书掩住,然后走到床榻边坐着,说道:“进来,为我梳妆。”
说罢,殿外便有人进来了,还拿着水盆、布巾等。他们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给许时清好好收拾了一番,服饰首饰是丫鬟按照公主平日的喜好来的,上了些脂粉,好歹看上去让这张脸有了几分气色。
走之前,那贴身丫鬟特意嘱咐道:“公主见了陛下可千万乖顺些,您先前本就因为赐婚的事和陛下闹了几日别扭,中元节那天知晓您不见了陛下一整晚没睡,看到您喝的烂醉应也是忍了火气的。若真是不想结亲,那您也好好求一求陛下,没准儿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看那丫鬟说得情真意切,是真真儿担心她,想来平日公主与她当是亲近的。对方一番好意,自己却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还真是……
许时清心里默默叹气,面上答应道:“我知道了,出发吧。”
太和殿本就不算远,她坐步辇过去,只用了片刻功夫。
入殿,许时清内心有些紧张,毕竟自己还不甚了解公主的言行,只能时刻提醒自己少说多观察,万不可叫人察觉出不对劲来。
皇帝正在看奏折,许时清上前行了礼,道:“参见皇兄。”
皇帝见她来了,让身边的苏公公给看茶,之后便没再多分给她一个眼神,许时清有些尴尬地坐在一旁,心想不妙,大概是之前广宁不满赐婚的事皇帝还没消气。
借着喝茶的动作,许时清不经意瞄了眼那龙椅之上的人。瞧着果然年轻,竟也有些帝王之气。先帝是半年前去的,当时的太子可并非是座上这位。有传言道,先帝去前,特意留了一口气将先太子废了,直接立这位三皇子为储君。
当时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因着三皇子平日看淡世事、游山玩水,从未将政务放在眼中过,估摸着连他自己都从未肖像过这帝位。
她如今身在宫中,总要了解些形势。还好她之前对这些宫廷八卦感兴趣,便四处收藏些私本来看,没想到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想罢,许时清放下茶杯,站起来道:“皇兄,这几日是广宁胡闹了,皇兄莫要再生我的气了。”
闻言,皇帝放下奏折,抬眼看她,问道:“你平日不都犟得不肯与朕好好说话么,怎得今日,倒主动服了软?”
坏了,许时清只猜公主平日里是体弱多病性子闷,却没想到一直和皇帝较着劲儿呢。
眼下只能说些好话哄过去了。
“听闻上元节那日皇兄担心得一夜未眠,臣妹知晓皇兄担心,便觉自己做得过了火儿,不愿再与皇兄别扭了。”
皇帝听了这才心中舒坦些,让她坐下,道:“广宁,以后不可如此放肆了,一国公主在酒楼喝了个烂醉,传出去像什么话!”
许时清乖乖低头认错:“广宁知错了。”
那双杏眼垂下,看得人心中升起几分垂怜,往日许时清在家认错时都是这副可怜巴巴的神情。
许是皇帝消气了,饮了口茶便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起婚事来:“广宁啊,这婚事,不知你想开了没有?顾家前几日已经回京了,这旨意不日就该宣下去了。”
顾家?哪个顾家?许时清一时摸不清,但这桩婚事公主是不愿的,不过眼下听皇帝的意思,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许时清答道:“先前臣妹确是心中万般不愿,但这几日我想明白了。婚姻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我身在皇室,万事都应该以大局为主。一切,就听皇兄安排吧。”
皇帝简直有点不可置信,他着实没想到广宁这么快便松了口,原以为还要再磨几日的。他笑道:“广宁啊,你长大了。朕知晓小时候那桩事让你有了阴影,但你放心,这两日我考察过了,这顾家的儿子虽常年在外打仗,但该有的礼数气节一样不少,是个能护住你的人。”
许时清点头道:“广宁知晓了,皇兄放心,臣妹已想开了,婚事全凭皇兄做主。”
“好!明日在宫中举办接风宴,你回去好生休息,到时可在宴席上相看一番。”
“是。”
回程的路上许时清才松了口气,看来得抓紧了解公主的习惯性格了,否则连说话都要斟酌再三,也太费心力了。她在这宫中活得不易,也不知道净雪怎么样了,得找个机会出宫见一面净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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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寝宫中的灯都熄了,丫鬟们也都去休息了,许时清自己燃了根蜡烛端到书房的案几上,将白天没来得及看的铁匣子拿出来。
她打开最上面的一张,借着闪动的烛光,看清了那上面的字。
只有两个字——“珍重”。
许时清心头一动,急忙打开下一张,上面写着:喜温怕寒,身体孱弱。
果然,这是广宁写给她的。应该是些交代自己日常习惯身体状况之类的,没想到这公主想的还挺周全。
剩下的无一例外——
喜花草树木,熏香偏爱木香;喜食甜食,但少食寒凉之物;服饰偏爱青素色,偶尔艳丽些尚可;不食果脯;好书,绘画书法尚可,琴技略差;与母后皇兄关系尚可;贴身丫鬟浮鱼,心思玲珑,忠实可靠,常伴吾左右;不喜热闹,偏爱清净;不喜言语……
许时清一张一张看了过来,直到最底下一张,与其他的有些不一样。
那张上面写着:三年前,与锡兰和亲,吾前去,行至边境,遭匪突袭,险些受辱。吾受惊,回宫,吾姐替吾前去。
许时清盯着这张看了好久,有墨迹晕开后又风干的痕迹,她猜想这段记忆应该是广宁不愿回忆的,为了写下这几行字,剖开了自己的伤口。
她仿佛看到了那晚坐在这儿写字时的广宁,或许是怕人发现,也深更半夜在烛火之下独自一人,回想起痛苦时拼命咬住嘴唇却忍不住的泪水,清泪滴在墨水上,在纸张上晕开成了一朵破碎凋零的花。
皇帝口口声声说着知道广宁受这件事影响颇深,但依然不顾她的意愿给她安排婚事。虽然在其位,考虑的事情以及角度有所不同,但说到底,广宁不过是朝堂中平衡势力争夺权势的工具罢了。
她许家又有何不同呢?哪怕是为国家世代守城,没有权势和地位,最终遭了有心之人的毒手,一家子人消失的不明不白,竟无一人过问。哪怕当年许时清跪着求那济州的县令调查此事,那人却轻飘飘一句“自尽而亡”就遮盖了许家十几口人的冤死。
许家破败之后不久,先皇驾崩,新帝即位。若说许家被灭门与权势无关,许时清定然不信。
许家定是挡了谁的路,才被赶尽杀绝。当时她本想前去京城为许家鸣冤,但一路上的杀手数不胜数,连她一个女眷也不肯放过。后来,还是她和净雪想办法做了局,让那些人误以为她们死了,这才得以逃命来到京城。
如今,她成了公主,许时清这个人,倒真是死在世间了。
许时清擦干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将那些信纸全部丢进火盆中,顷刻间,它们便化为灰烬。
从此刻起,她便是广宁公主,借着这个身份,她定要找出杀害许家的背后主谋,让他给许家十几口人命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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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许时清很早便起来了,有闲情雅致还给花儿浇了水。昨日没仔细看,现在才发觉这湘季宫的景色倒真是宜人。满地的花花草草,寝宫北侧还种了两棵桂花树,沁人心脾的花香味儿飘了满院子。
京都地界的气候应该不适合桂花生长,但这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院中的花草冬季竟也能一直开花常绿。
丫鬟浮鱼看着公主有了精神十分高兴,一大早兴高采烈地去御膳房拿了好些干菊花来给她家主子泡茶喝。
“公主,您快尝尝,刚泡好的菊花茶,按照您的习惯,在里面多加了一勺糖呢。”
许时清放下水壶,接过茶杯尝了一口,入口甘甜清爽,她轻笑道:“确实不错。”
浮鱼笑得可甜了,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公主您高兴便好!”
“对了,浮鱼,你去桂花树上摘些新鲜的桂花来。”许时清抬眼瞧那两棵桂花树。
浮鱼点头,问道:“是要拿来泡茶吗?”
许时清说道:“不,用来做熏香。这木香用得久了,也想试试花香。”
“可……可奴婢不会做啊。”
许时清看着她垂下去的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无碍,我在书中看了制熏香的法子,教给你便是。”
浮鱼抬头,眼里尽是崇拜,“公主真是博学多识!”
“其实过程很简单,新鲜的桂花摘下来后蒸一下,然后摆好暴晒些日子就可以了。”
浮鱼点头,“奴婢这就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道:“公主,今晚接风宴您穿哪一套?选好后奴婢给您理一理再稍微熏点儿香。”
“嗯,我等会儿好好挑选一番。”
“公主啊,您许久不在外人前露面了,今夜可一定要惊艳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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