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看尽长安花

李簪月捏着那香囊中的木槿花瓣,慌乱地抬手弗去面上的湿痕。

她将那账册摊在钱娘面前,“钱娘我来支银子。”

钱娘看到那账册上直白的说法,她从桌底下拿出个木制的箱箧,递给她一把钥匙,“这一百五十两,你全都拿着实在招摇,我帮你收在钱匣子里,钥匙你贴身带着,往后要多少取多少可好?”

李簪月点了点头,还是只支了十五两,将自己的荷包塞得满满实实的才离开。

钱娘看着她孱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殿下何苦要这么折磨一个傻姑娘呢。”

——

越是逼近深秋夜晚就越发沉寂,这一间两架的小院落,只有空中滴滴的露珠仿佛是从月中垂落一样。

谢修齐想去抓拿澄净得如白练一样的月光,却怎么都摸不着,他低声唤来站在角落中的风起,“她还没回来吗?”

“我已然飞鸽传书给了我妹妹,夫人今天在西市逛了许久,连竹箧都装不下了……”

谢修齐将手中的韬略合上,“她就是这样的,从前只要我的俸禄下来,她不出三日就能花光,然后又开始花自己的食禄,月底还要找她舅舅、她阿娘接济……”

他撑着下巴,“你说这一百五十两,我是不是给少了。”

正当谢修齐思衬着自己该以什么由头给李簪月塞些银钱的时候,她就背着一个沉重的竹箧叩响了大门,那上一刻还在躬身回话的黑影便倏然消失不见。

李簪月将竹箧一放,便跟条小狗儿似得扑倒在谢修齐的怀中,“阿齐,我买了好多东西,我和云涌两个弱女子背起来可辛苦了,你怎么不去巷门口接我们啊?”

谢修齐瞪了一眼后面素有翘关扛鼎之能的云涌,他捏了捏李簪月的脸颊,“是夫君不对,让月娘累着了,先吃饭吧。”

李簪月看了看那小食案,竟然有自己馋了许久的酥炸木槿花和木槿花鲜汤,就连那羊皮花丝上都特地撒了木槿花瓣提味增香。

谢修齐看着错愕的李簪月,他拉着她濡湿的小手坐在桌案前,不着意地解释道,“餐芳饮露本就是雅事,木槿花也就开这几天了……再过半月,就是金桂飘香的时节,我们酿些桂花酒埋在这树下可好?”

李簪月在谢修齐的嘴角上甜甜地盖了个章,“我要吃桂花炖奶,阿齐不要忘了哦。”

谢修齐又取出个钱袋子递给她,“马上就中秋了,月娘要置办地东西定然很多,这些钱你先拿去……”

他一提到银子,李簪月便心头一抖,她忙垂首去理那竹箧,“阿齐,我想着你马上要制举了,要添置的东西定然很多,我便在当铺中预支了几日的工钱。”

李簪月一样一样地将竹箧中的东西拿出来,“这方白釉镂空砚和这支宣州兔毫笔据那人说是在文昌帝君下开过光的,阿齐你试试使得惯吗。”

“还有这你那日穿的衣裳,我请绣娘用偎贴的料子缝了五子登科纹样的内衬,我怕那日骤然降温,还给你做了一个半臂,你要是冷,可以加上。”

“我听闻今年制举,除却太子主考之外,副考策官是萧起缘,他追随元家父子已久,陆续做过兵曹参军、录事参军、节度使判官。写得全是慷慨壮阔、激荡昂扬的边塞之作……”

说罢,李簪月就将那本文集放在了谢修齐的手边。

她应当是废了好些金银与心血才得了这样一本。

自打太子任命的考策官名单一出,这位从前以歌颂军功为生的边塞诗人竟然也有惹得洛阳纸贵的一天。

谢修齐长叹一声,“可是我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萧起缘的诗。”

“为何?夫君也觉得萧起缘他做的诗邀宠?”

李簪月摸着那本皱巴巴的书卷,她慨叹道,“乾开一朝的皇帝好大喜功,萧起缘便缀尽词藻为这些开边之战书写赞歌;元氏父子铁血治军、负勇逞胜,萧起缘便作诗批驳前代皇帝的穷兵黩武、生灵涂炭。”

谢修齐望着眼中清澈见底的李簪月半晌无话。

——因为萧起缘写下的每一句,我都感同身受、我都锥心泣血。

你的父亲李应明要做那凌驾四夷的天可汗,你的舅舅欲求恩幸,屡次逢君之恶。只余下一句开边意未已的长叹。

边将只能用一场场浴血拼杀的胜利去取那天上的封侯印;边塞诗人也不得已对连年的兵祸视而不见,去作诗讴歌那盛世军功。

萧起缘笔下的每一声擂鼓我都听过;每一道烽火我都见过;每一匹嘶鸣嚎叫的战马都在我身边死去;每一个身怀匡世报国之志的男儿都在我身边倒下。

身在此山中的人,又焉能喜欢写尽自己零落境遇的诗歌?

谢修齐将李簪月抱在怀中,“不过是一首诗而已,月娘莫要放在心上。”

李簪月挠了挠脑袋,她虽自以为懂诗,却对所有和念书有关的话题都不甚热衷。

她从荷包中取出一个符箓放在谢修齐的贴身的荷包里,“不管这考策官喜欢什么样的诗,我不求夫君一举及第,连擢三品,只求结果顺夫君心意,不要辜负了这十几年的寒窗苦读……”

谢修齐摸着尚带着李簪月手心余温的平安符,他轻声道,“月娘只买了这些?”

一点衣裳、首饰、胭脂都没买?

“还有什么我忘了的吗,”李簪月一拍脑门儿,“对了,我听其他书生的妻子说,制举那日早上,她们会亲自做‘定胜糕’取一个好彩头,可是我不会做,我现在就得学起来了!”

每一两银钱,每一份心思都是为了“前去制举的谢修齐”所花。

想到此处,他脸上人皮面具都快要挂不住了。

李簪月说完后便打了个哈欠,“我今天去西市逛了一天都要累晕了,阿齐,你用完膳就继续温书吧,我要睡觉了!”

说着李簪月就拖着沉重的步子栽倒在逍遥椅上。

谢修齐悄无声息地长叹一口气,他先是打了温水将她面上的胭脂满满擦去,露出她那张干净的小脸。又替她将身上的汗渍都擦拭了,换上寝衣,放在正堂的罗汉床上用小被子裹好。

李簪月就像个布偶娃娃一样,紧闭着美丽的双眸、不带一丝情绪,他支起她的身子她便伸手,他喊她抬腿她就抬腿,任由他上下施为。

是啊,他如今的身份是她的夫君。

他扒她衣裳,她不会羞愤欲裂。

他与她肌肤相贴,她不会惶遽不安。

他与她同床共枕,她不会抗拒推托。

所有元昼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都尽在谢修齐掌中。

他俯下身子将李簪月用被子裹得一丝风都不露,将最后一根烛火吹熄,他想去吻她的额角,却又害怕将睡得恬然的人吵醒,还是止住了动作。

李簪月似是察觉到了黑夜中在她面上逡巡的目光,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摸到了枕头下那册历代制举科魁首文章集锦,李簪月在睡梦中喃喃道——

“谢相公,保佑我夫君他丹墀对策、制举登科,春风得意马蹄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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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看尽长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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