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的时候，古德往楼下走去，还是之前的那个会议室。
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正站在桌前整理资料，见他进来立马迎上去，热情地伸出手，“你好啊古德，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
他也伸出手，想浅浅一握便分开，没想到对方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重重地摇了两下才放开。对方自来熟又过分热情的动作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我是唐陈的心理医生徐明信，比你大四岁，叫我徐大哥就行了！”他自我介绍完便自然地搂着古德肩膀往桌子那边走。
古德快走几步躲开，率先在他位置对面坐下。对方没感到丝毫的尴尬，只伸出手指推了推脸上的金属边框眼镜，跟着入了座。
“不用这么严肃，我们先来简单聊一下天。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比如，打篮球之类的。”
古德摇摇头，“没有。”
“有女朋友吗？”
“没有。”
徐明信背靠椅子，调笑道，“这么大了不找女朋友？该不会喜欢男的吧？”
古德皱眉，感觉到被冒犯，有些不悦地盯着他。
徐明信身子前倾，正经道，“别介意，我刚刚只是做一个测试而已，接下来我们进入正题。”
徐明信打开一个厚厚的本子，快速地写了几行字，抬头道，“我喜欢做记录，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古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对了，你听过忒修斯悖论吗？
“没有。”
“一个希腊哲学家普鲁塔克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忒修斯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古德思考片刻，没有头绪，“这和唐陈的病有什么关系？”
对方脸上表情不变，不在意似地耸了耸肩，“并没有，只是活跃开场气氛。”
古德没看过心理医生，也不理解和心理医生聊天需要什么样的气氛。对方正盯着他看，镜片后是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看起来十分精明，也让他感觉不适。
古德怕他接下来还有新的问题，索性答道，“我认为不是，并且从替换第一块木板的时候，它就不是原来的那艘船了。”
对方听了他的回答沉思片刻，似笑非笑道，“形状还是那个形状，名字也还是那个名字，怎么就不是同一艘船了？”
得，还是有新的问题。
古德无奈一笑，只想快点进入正题，“不知道。”
“没关系，这只是个哲学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徐明信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结束了这艘船的话题。
他在本子上画了几个符号，又翻了翻面前厚厚的资料，从中抽出一小叠，随意道，“今天主要是和你谈一下唐陈的基本情况，你先看看这份资料，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我肯定知无不言。”
资料不厚，但内容非常多，古德认真地逐条细看，看了半个多小时。
唐陈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16岁才被接回唐家，接回来的时候精神出了问题，治疗了大半年，病好后就送去英国了。
在国外读了四年书，21岁回国接手家业，仅用一年就坐上了唐氏集团总经理的位置，没想到在事业最顺利的时候母亲骤然离世，过度悲痛下分化出了第二人格，目前已经治疗两年了，次人格非常固执没有消失。
主人格唐陈是个阳光温暖的大男孩，对每个人都很友好，爱好打篮球。
次人格陈晨，情绪很不稳定，毁灭性强，会毫无理由地打砸东西或伤人。
接下来的几页都是第一人格曾经的辉煌商业成绩和第二人格做的几个著名的暴力事件，有的甚至上过新闻，当然负面新闻很快就被压下了。
古德看完沉思片刻，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唐陈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故导致失忆了？”
“嗯…准确来说不算是，我看过他的病例，他16岁刚接回唐家的时候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治疗的时候使用了催眠术，失去了几个月的记忆。”
“几个月…的记忆？”
“是的，一般不得已不会使用催眠，可能当时情况比较复杂。”
“你不知道？”
“我才接手这个病人才不到两年。”
病人，古德琢磨了会这个词，继续问道，“—个人的性情可能发生很大变化吗？”
“这和环境有很大关系。”
古德陷入沉思，什么样的环境能让人变化如此之大，不知道唐陈这几年经历了什么。
“你要知道，国外都是很开放的。”徐明信打断了他的思绪，用调笑的口吻道，“我就认识一个人，在国内读书时摸女孩的手都会脸红，在国外呆了几年，竟然变成同性恋了！”
“……”古德眉毛微蹙，正经道，“双重人格，可以治愈吗？”
“有过治愈的案例，每个人格分化出来都是带有一定目的性的，目的达到，人格就消失了。不过，他也可能是是多重人格。”
“什么？”
“病例记录过，唐陈母亲去世后他分化出了两个不同的人格。”
“—个是陈晨人格，是唐陈为了免受伤害分裂出来的人格，所以陈晨会拥有那段痛苦回忆，而主人格没有。”
“分化出自己？”
“对，主人格不愿意接受现实，为了逃避衍生出一个带着痛苦记忆的人格帮他承受这部分。”
“而另外一个分化出来的人格是陈婉玉，也就是他的母亲。这个人格表现为不爱说话，每天饭后要吃药，会突然哭，有的时候会发疯。不过好在，这个人格只出现过一次便消失了。”
“我可以问问，唐陈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别墅里的人都很避讳谈论这件事。不过我听说陈婉玉去世后的那三个月，陈晨人格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而后离家出走了。唐培元气得心脏病发作，心理医生也负伤离职。那时候我刚回国想创立自己的心理诊所，唐家给我提供资金，我就接手了唐陈的病情。”
“前面大半年唐陈表现很好，一直都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形象。就算陈晨人格出现，也只是待在自己的公寓，基本没有什么异样。直到他母亲的忌日，陈晨人格出现，从三楼，”他停顿片刻，盯着对面的人低沉道，“跳了下来。”
古德惊讶不已，心跳都停了一拍，不确定地问，〝他想，自杀？”
“是的，好在下面是花圃，王管家又刚好路过，人很及时地被送进了医院。没什么大碍，就是左手骨折外加脑震荡，已经算是万幸了。”
别墅虽然看起来不高，但每一层至少有两米，从四米高的地方跳下来，古德不敢再往下想。
“切换人格后伤就慢慢养好了，这事已经过去快一年了。我们现在担心的是下个月他母亲的忌日。”
“下个月？”
“对，12月24日。”
古德又一次惊讶出声，“你说的是，12月24，他母亲的忌日，平安夜？”
徐明信看了他一眼，“对，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会这么巧，刚好是在这一天！
“那什么时候会切换人格？”
“分情况而定。愤怒，恐惧，茫然，逃避的时候都有可能会切换人格。”
“有规律吗？”
“没有规律。”他思考片刻又道，“现在每隔一个月左右才会出现两三天。这个人格性格偏激，攻击性强，我们的任务就是让陈晨人格彻底消失。”
“怎么才能让人格彻底消失？”
“现在不清楚陈晨人格出现的目的，所以我们只需要在他出现的时候刺激他，让他沉睡就好了！”
他一时没出声，似乎在思考什么。
徐明信手指敲了敲桌子，“他出现的时间越少，主人格就越安全。”
古德回过神，迟疑道，“那要…怎么刺激他？”
这会儿轮到徐明信沉默了，片刻后他开了口，“现在临近他母亲的忌日，先不做计划，你先试着接触他，过了圣诞再说吧！”
古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缓缓问道，“你对每一个新入职的保镖都会说这么多吗？”
徐明信笑容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又换上了笑吟吟的表情，“当然不。我有种预感，我觉得你可以帮他恢复正常。”
徐明信抬手看表，亮出自己的手机，友好道，“今天先到这里，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
“好。”古德拿出手机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我通过你的测试了吗？”
“什么？”徐明信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没有，目前没人通过。”
古德起身出门，手刚触到门把手，身后的徐明信恍若刚想起来一般，提醒道，“对了，陈晨人格的诱导性很强，爱说谎，千万别被他迷惑了。”
古德出门后，徐明信懊恼地拍了拍头，“啧，演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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