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干巴巴的米饭吃着就有胃口了?这么好的甲鱼汤你没胃口?”她把汤顺着桌面塞进了李悠然手里。

李悠然松了手,碗中甲鱼汤因着两人争执洒出了不少,她放下筷子,重复道:“我说了,我不想喝,我没胃口。”

她们两个仿佛下一秒就要吵起来了,见曾丽还想说什么,李澄渊急忙把那碗汤端走了,“我喝,我喝,我挺喜欢喝甲鱼汤的。”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李悠然便拿了替换的衣物去浴室洗澡。

李悠然洗完澡随手将头发擦了擦,开始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箱里的东西。

没过多久,房门被敲了两声,曾丽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谈不上好看,说:“暑假没事的话多去陪陪你奶奶。”

李悠然动作一顿,曾丽和她奶奶关系并不算好,至少在她看来,曾丽其实在心里是不待见她这个婆婆的,平常也不喜欢她和奶奶过多交往,李悠然有些奇怪她今天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便听她一句一句像刀子一样直往她心上扎。

“你也算是被她养过几年,她也挺待见你,但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你看现在她光和你大叔家的儿子亲近了,她这个年纪也活不了多久,手里头那么多钱,将来总不能全落在大房那里。”

“你也不用怕我要你的钱,要是她真给了你,那些钱我一分也不要,留着给你做嫁妆。”

……

李澄渊拿着姐姐给他的挂毯,正贴着墙壁到处找位置,寻思着挂哪里好看。

突听得隔壁传来了一阵几近是嘶吼的争吵声。

“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不争气的闺女,我让你干什么了?”曾丽问:“又没违法犯罪,那么多钱她自己又花不完,你不去要,总不能又让她偏心眼地全给了大房,当年她名下那么赚钱的几家商场都给了老大家了,这剩下的钱还要给他们?!”

“你爹性子软,窝囊惯了,你怎么也这么不争气!你要是再不努把力,我们全家活该被他们压着欺负!”

李悠然大口大口喘着气,险些要被气哭,眼眶里硬生生憋住了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我说多少次了,奶奶当年那么分是有原因的,大叔守旧,年龄也大了,不适合创业打拼!再加上他本身就跟着爷爷学过打理商场,奶奶才给他们的。我爸他当时年纪轻,受教育程度也更高,有想法有创业能力,奶奶才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己打拼的!”

曾丽说:“这话也就能哄哄你,她要是真心疼你爸,当年创业初期,你爸也就不会天天出差熬夜应酬。要不然还轮得到她来带你?”

“钱钱钱!你是掉钱眼里了吗?我爸这些年和人做生意也攒了不少钱,还不够你花的?”

李澄渊心一紧,连忙把挂毯扔到了床上,他开门出去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大门刚好被人甩上。

曾丽骂道:“你清高!衣食住行那样不需要花钱?我是为了自己吗?!”

李澄渊抬起步子就要去追,却被曾丽喝住了步子。

“回来!”曾丽说:“她那么大人了,能丢了不成?”

李悠然没走远,她就坐在家附近的路灯下,抬手擦着泪。

方才门关上的时候,这不争气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出来得急,穿着睡衣和拖鞋就出来了,仓促间只来得及拿上手机。

夜风吹着她还有些潮湿的头发,眼泪簌簌掉下,逐渐熄灭了心中的火。

李悠然不由得再次反思她和曾丽的关系。

曾丽,原名曾丽霞,乡村出身,高中没念完就进城打工了。学历是块敲门砖,这话基本放哪个年代都合适,连高中文凭都没有的她在城里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超市收银员、饭店服务员,甚至洗脚妹她都做过。

前路似乎看起来一片暗淡,直到她遇到了李泽梁,对方比她大十岁,家世好,脾气好,学历高,长得也周正,最关键的是这人看起来对她有意思。

李悠然虽然不太了解当年曾丽是怎么和她爸在一起的,但她大概也能明白她爸为什么那么喜欢曾丽。

曾丽长得很漂亮,骨相好皮相更好,不化妆就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最关键的是,她长得很有气质,那个年代,港风女星很火,曾丽就有那么些港风女星的味道,而且她的长相还带了几分和她内里不符的书卷气,很会唬人。

曾丽在城里摸爬滚打了一年多,处事早已圆滑,在李泽梁面前她能一直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做出一副温柔善良、体贴孝顺的好儿媳形象,李悠然想,哪怕现在她爸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曾丽十七岁嫁给了李泽梁,十八岁生下了她。

嫁给李泽梁是那时候曾丽能选择的、摇身变成有钱人的最快途径,但当她真正踏上这条路时,却因为这条捷径太过轻松便捷,因为这场付出和收获明显不等价的交易,让她无时无刻不担心着在这条路上随时可能会横亘的悬崖,让她从云端跌落、从飞上枝头的凤凰再次变成乡野麻雀。

学历一直是曾丽的痛脚,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没文化,就连她的名字也是,她嫌原名‘曾丽霞’俗气,嫁给李泽梁后就改了名字,后来给自己儿女取名字的时候也是专门往文艺风上面起。

李悠然出生那一年,曾丽还很年轻,她显然还没准备好做一个母亲,也不甘心这么早就做一个家庭主妇,她看得很透彻,哪怕她现在再年轻漂亮,一旦真的甘心做一辈子家庭主妇,没了志气成了黄脸婆,哪怕现在看来李泽梁再爱她,也保不齐日后会不会变心。

所以她得给自己底气,于是生下李悠然以后,她见自己这份婚姻关系已经稳固,至少不会被轻易离婚了。

她便借着替李泽梁分担的说法,帮着他处理生意,整天也是四处奔波,算得上是半个女强人。

十七岁以前,曾丽基本没管过李悠然,大多数时候,白天家中除了保姆基本都是没人的,奶奶怕她受委屈,常常接她过去一起吃饭。

可以说李悠然是被奶奶一手带大的。

但奶奶毕竟和她年龄差太大,很多话她没法和奶奶说,什么时候该增减衣物,秋裤哪个月份才适合穿上,穿太早会不会被人嘲笑,中午会不会突然很热……那时候她六七岁,没人给她说过这些,曾丽整天风风火火,大晚上才回来,更不会注意到这些问题,而这些比较私密的问题,她更不会去问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的保姆。

在大人眼里这些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仿佛是天生就懂的知识,可在当时的她眼中,这些是比加减法还困扰她的问题,像一座小山一样压得她头都抬不起。

她很少主动问大人这些问题,大多都是自己一点点在失败中尝试出来的。

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她慌张无措,困窘得连卫生棉的使用都不会,她没问别人,自己一个人在厕所看着包装上的指示一点点摸索,有好几次没贴好异物感严重影响了她的日常情绪。

再后来,她选择了住校,同宿舍的女生一句随口的善意提醒——“悠然,你怎么还穿着这种背心儿,该换了,不然的话以后胸部会下垂,而且它会暴露形状,要是被班里那些男生瞧见了,会被笑话的。”

那时候她才羞窘地发觉,自己在这方面知识残缺得厉害。

不过后来,她长大了,那些曾经让她深受折磨的问题,在长大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可偏偏在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不需要母爱的时候,曾丽突然变了。

高二下学期,曾丽开始关心起她,会督促她学习,会骂她成绩为什么没有班里的谁谁谁好,会偶尔想起来给她买几身衣服。

可是曾丽不知道,那时候的李悠然开始觉得这种关心是多余的,她甚至开始排斥起这种关心。

李悠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矛盾,明明以前的她还是渴望母爱的,可是现在她开始对这种母爱具象化下的关心变得排斥甚至是厌恶,她觉得自己的心太冷了,冷得让她自己都害怕。

或许是从初二那年某些东西就开始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转折。那年夏天,她被狗咬伤了,不严重,只是擦破了点皮,但因为出血了,就有感染狂犬病毒的风险。

那天晚上她等曾丽回来同她说了这件事,想让她带自己去打狂犬疫苗,在那时的她眼中,被狗咬伤就像天塌下来一样,她那时候没有自己身份证,因为她很少生病,基本上没去过医院,也不了解去医院挂号的程序,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向大人求助,曾丽说:“不就破了点皮儿吗,别打了吧,花个小一千,还要打五六针,麻烦。”

她说:“我以前小时候,有人被狗咬得肉都快掉了,人家没打疫苗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曾丽如往常一样洗完澡就去睡觉了。

唯一的希望被破灭,李悠然觉得曾丽说的那句话让自己刺骨的冷,心底都开始发寒,她的健康抵不过她母亲口中的一句“麻烦。”

李悠然想起生物书上讲的关于狂犬病的知识,狂犬疫苗要在动物咬伤后的24小时内打,如今都已经晚上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去找谁,她怕自己真的会被感染狂犬病毒,只能窝囊又无助的自己一个人偷偷哭。

不过后来她还是打了疫苗,奶奶那天晚上给她打电话,问她明天放假要不要来家里吃饭,她没回答,只是捂着嘴拼命掉眼泪。

奶奶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天晚上就来家里,把曾丽骂了一顿,牵着李悠然去了医院。

那天晚上,她坐在出租车里,车窗半开着,城市的夜风吹干了她眼角残留的泪,璀璨的霓虹映射在她的瞳底,哪怕是深夜,这座城市里的汽车鸣笛声、车辆交汇声依然喧闹无比,但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宁静过。

她同自己讲,妈妈只是不了解狂犬病的危害,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才会那样说的,她一遍遍说服自己,曾丽也是爱她的。

可是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信没信她给曾丽找的这个借口。

她已经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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