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极山的春天是紫荆花的,层层叠叠的紫色花海,时而波涛汹涌,时而平静如镜。
落星峰上一处平台,天极老人与大徒弟连遇并肩而立,遥望着山下那雀跃的渐渐远去的身影。
“师父,最近象和那边发现疑似南羲十巫的人出现。”连遇有些担心,舒朗的眉头微皱,“小师弟这时候下山,会不会出事?”
“无妨,这是他的运数。”天极老人的眼睛深邃而明亮,身上的靛蓝布衣洗的发白,如同一位普通的老者背着手,慈祥地看着身旁清俊的大徒弟道,“你们啊,都要经过这一遭的。”
“可他神魂不稳,若遇到十巫……”连遇还是很担心。
十巫原本独立在巫山活动,但南羲女帝继位后,将巫山纳入囊中,十巫便成了南羲私有。近年十巫选拔中,更是有出身南羲皇室的巫烝当选。
巫烝原名慕真,乃南羲女帝的幼弟。自幼肆意任性乖张妄为,直到十三岁被女帝扔进巫山,短短七年便成就十巫之一,是个值得注意的人物。尤其他入主十巫中主祭祀的烝位,传言中他在巫山习得祭祀类巫术,尤其擅长黑巫里关于神魂掌控的部分。
而他们的小师弟纪殊彦,正好就是个神魂不稳的天生道基,若非是神魂问题,纪殊彦必为本甲子的玄门道子。
天极老人笑眯眯地说:“我的徒儿,自然不惧那十巫。况且,小殊彦此次下山有贵人相助,不会有事的。”
继而转头就回石屋里去了,临进门时还不忘交代他:“你啊,就好好辅佐圣君!他已烦扰我多年,你再不去北沧,老头子我这星极山怕是要被他踏平啰!”
星极上顶峰静悄悄的,微风带来阵阵紫荆花香气,连遇望着小师弟快要消失的身影默不作声,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内心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
十九岁的纪殊彦意气风发地挥别星极山众师姐师兄,正式开启入世之路。
终于下山了!终于摆脱三师姐的捶打和四师姐的投喂了!终于不用每日被五师兄大清早地薅起来去巡山了!终于可以不当六师兄练手的工具人了!终于可以安稳的睡个好觉,不用担心被二师姐突袭检查了!
耶!我终于自由了!纪殊彦简直想望天长啸,一路连蹦带跳,看到什么都想去摸一摸闻一闻,稀奇得不得了。
半天时间过去,纪殊彦恢复平静,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去哪里呢?要不,先回家看看?还有三个月就是爷爷大寿。正好五月份象和府的凤曳果要成熟了,爷爷最爱吃这个,绕路过去带一车回苏州!
决定好了,纪殊彦说走就走。凭借二师姐给的信物,吃住皆有人包办,一路游山玩水来到北沧的最南边——象和府。
一进城,纪殊彦就感觉和之前路过的府城不太一样,建筑华丽精美,金色的尖屋顶,白色的外墙,这些都可以看作是象和的特色建筑。
但是、这里的人是不是有点过于热情了?进城不需缴纳通行税就算了,路上所遇居民皆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脸都笑僵了的纪殊彦刚入坊市,还没找到二师姐的产业便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这位小哥好相貌,可是来参加‘玉人赛’的?可有队伍了?要不要来我们相合居?”
“这位公子如此俊俏,今年魁首亦可一争,我们雅士馆去年可是捧出前三甲的!公子务必仔细考虑!”
“公子看看我们……”
……
纪殊彦都被说懵了,什么“玉人赛”?什么雅士馆?什么魁首?我是来做甚??
大概是他呆滞的模样太过可爱,旁边茶寮二楼冒出一个笑音道:“你们什么眼神?仔细这位公子的玉佩!”
围上来的众位这才注意到纪殊彦这人身穿桂子绿蹙金藤纹长衫,头戴玉质花瓣状小冠,以在场所有人的眼界都无法说出材质,只觉那玉冠格外雅致优美。再看腰间坠着一个独角单足的夔龙形玉佩,众人皆是一愣,这个形状的玉佩倒是少见。
不过象和府好像就有……是哪家来着?
唯有之前自称雅士馆的人变了神色,对纪殊彦长鞠一躬,歉声道:“雅士馆打扰公子了,望公子见谅!某定当奉上厚礼以表歉意。”说完便退去了。
其他人见此纷纷退开,不敢再围着纪殊彦。若是连雅士馆都需要赔礼的人,他们这些小馆子就更加得罪不起了!
纪殊彦只觉莫名巧妙,待来到二师姐名下凤来客栈,叫来掌柜的细问才知原由。
原来象和府每隔三年会进行一场“玉人赛”,旨在选出全府城容颜最佳的美男子!并且这比赛由府衙出面,若是夺魁除了名声大噪之外,还能获得主办方颁发的五百两银子的奖金。
这比赛三年一次,如今是第六届了。上一次夺魁的是一名虞姓举子,因为没有赶考费用而参赛,夺魁后拿了奖金当夜就去往京都。丝毫不贪恋追捧,时至今日象和还有他的大批仰慕者。
据说此虞姓举子出场便惊为天人,赛时更是花样百出,能歌善舞,文武皆通。然后一路高歌,决赛时甩去第二名近千余票。没错,这魁首是全城投票投出来的。居民一人一票,裁判团一人顶十票,官府不参与。全城近万人,虞举子一人就有过半票数,魁首当之无愧!
纪殊彦听得津津有味,一府容颜最佳的男子,那将是何等绝色?不知这次他能不能见到……
不怪他贪慕美色,实在是天极老人所收弟子个个容貌俊美,各有千秋。从小被美貌师兄师姐们围绕,纪殊彦都习惯了。可下山后一路走来,却很少能遇到类比星极弟子们的人了。
他现在急需美人洗洗眼睛啊~
“那这举子后来就再没回过象和了?”
“听说,这虞举子当年进京就中了探花,喜报传回来时,他家还大摆筵席庆贺了好几天,但没人见过他回来。”掌柜道,“今年他爹老来得女,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看妹妹。”
纪殊彦想了想,问道:“他叫虞什么?”
“虞乾。”
……
纪殊彦这几天都在想这个虞乾,以至于晚上做梦都梦到他了。
昏昏沉沉地醒来,纪殊彦脑子里还在循环梦里那个低沉的磁性嗓音声声唤他“阿彦”、“阿彦”……
好羞耻!纪殊彦将脸埋在被子里,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自己果然是太闲了!等凤曳果成熟了马上回苏州!
纪殊彦翻身起来洗漱下楼,刚坐下便听左边桌上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小二,这边再来一壶松醪酒!”
松醪酒就是松子酒,一般选用野生红松之籽,并松花粉、松针及陈香基酒酿造而成,酒体无色透明,入口绵甜,酒味协调,口感清香纯正,回味悠长,具有野生松籽特有的芳香。
凤来客栈是纪殊彦的二师姐的产业,而二师姐另一个身份则是北沧的长公主。是以店内所售酒品非常齐全,除却常见的酒水,地方特色酒水也有,但松醪酒的风味在象和并不太受欢迎。
住在这里好些天了,就没见过谁点这酒。听这人要再来一壶,纪殊彦转头看过去,只见那桌子上放了好几个空酒壶,闻着那松籽味,应该都是松醪酒。这一大早就喝这么多酒,纪殊彦有些惊奇地打量这人。
这人瞧着比自己没大多少,面容俊秀肤色略黑,身穿一袭藏黑暗花游鳞平素绡夹袄,腰间绑着一条茜色腰带,腰带上挂着数量繁多的各色香囊,头上用彩绳编织数条细辫束于脑后,看着整个人极为张扬活泼。
倒是有一种别样的、张扬的美貌。
“好看吗?”
“一般般吧……”纪殊彦顺口回答道。却见那人已经端着酒壶,十分自然地坐在纪殊彦身旁,“小公子眼光挺高啊,在下可是今年‘玉人赛’的热门候选,在你眼里只是一般般?”
纪殊彦似乎闻到一阵奇异的甜香,他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道:“这位公子说笑了,公子天人之姿,今年必然有望夺魁!”
那人道:“小公子不必敷衍我,比起你,我确实只能称作一般般。”
纪殊彦更尴尬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吹嘘自我美貌这事,他就算再自信,也实在说不出口,只好默默喝茶不接话。
那人见他这样,也不提这茬,微微一笑道:“小公子看着像江南水乡之人,这次来象和是有何事?不知我可能帮得上忙?”说完,又一拍脑门道,“忘了介绍,鄙人郑芜,草药商人一个。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
纪殊彦巴不得赶紧翻篇,自报家门道:“郑大哥别叫我小公子了,我叫纪殊彦,这次来象和是为了买点凤曳果孝敬家中长辈的。”后又奇怪问道:“郑大哥从何处看出我是江南那边的?”
“也是瞎猜的,看你面白肤嫩,实在不像是象和附近的,这边太阳大,皮肤甚少有白皙的。加上小公子性格……温和,所以就瞎猜你出身江南。”
纪殊彦苦笑,感情是我这温吞性子暴露了。
只听郑芜又道:“纪公子想买凤曳果?象和的凤曳果还不到时候,估计还要个一旬左右才能上市。纪公子家住江南哪里?太远的话,凤曳果怕坏,怕是要用上冰鉴了。”
“我家住苏州,离象和不远,走水路会更快。”纪殊彦道,这是早就跟掌柜商量好的。
“看来纪公子心里已经有盘算了,我有熟识的朋友家中有种凤曳果,品相蛮好。若是不够可以找我。”郑芜说,笑颜明媚大方,并未因为推荐了朋友的果园而有所羞色。
纪殊彦亦大方道:“那是自然,前几日还多亏郑大哥你解围,否则我还不知道几时才能脱身。”说着,以茶代酒敬了对面一杯。
“哈哈哈,只一句话就被你认出来了。”郑芜受了礼,“那日是他们太着急了,但凡有一个认出你那夔龙佩,都不敢再围困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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