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先是天生的，还是因为遭遇了那样一场变故。侯月的想法跟旁人总是存在着些许差距，但这差距让他变得愈发可爱。
“听雨跟我说要知恩图报，上次你送了我糖人儿，我还你。”侯月小脸儿通红，双目不敢注视清河。
清河宝贝的盖上盒子，小心翼翼将装着糖人儿的盒子收起：“谢谢你，我很喜欢。”
虽然侯月的想法与常人有异，但他好似又存在一种独特的天赋，就是一眼就能分清好坏。就像现在，只一眼，他就知道清河这话并非虚情，嘿嘿的笑了起来。
他一高兴，众人也跟着高兴。酒足饭饱后，向来少年寡欲的听雨站了起来：“今日郡主穿的这样好看，不如我也送郡主一份礼物吧。”
“好啊。”清河有些醉了，“你想送什么？难不成也是糖人儿，本郡主保证，你送的糖人儿没有侯月送的甜。”
司晟看着她这小脸儿红扑扑的样子觉得可爱，唇角不自觉勾起：“听雨擅画。”
“画像？好啊。”清河双眸一亮，自己搬了椅子坐在了听雨的对面。
笔墨纸砚准备齐全，听雨照着面前的美人儿画了起来。每一笔，他都画的那样认真，生怕画不出清河的美貌。
相比她头上的华翠，对听雨来说更难的是那双灿如星河的双眸，这双眸子如何画也画不出它的神韵。
“清清，今日可开心？”司晟在一旁跟她聊着。
清河颔首，嘴角始终带着笑：“从未如此开心过。”
“那你能否忘了那只青蛙？”
“不能！”清河笑的眼睛眯起，烛火在她的双目中跳跃。听雨小心翼翼，在画中的眼眸上细细描绘。
终于，画完了。清河看着画中的自己：“天啊，这也太好看了，比宫中的画师可强太多了。你们银月阁还真是人才济济呢。”
“那是。”司晟看着画，也觉得十分传神。尤其是那双眼睛，他最喜欢的眼睛。
“你也来。”清河拉着司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你也画一幅。”
“你的生辰，你说了算。”司晟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嘴角含笑。
比起清河的眼睛，司晟的眼睛难度更大。他隐藏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的眼睛看似清明，实则里面是一片血海。听雨以及银月阁众人最怕的就是直视他的眼睛。那里面好似有他们所有人的坟墓，甚至是整个邱川的。
颤抖着双手，听雨额间渗出丝丝汗水。给阁主作画，他就必须看着那双眼睛。可这是他最怕的。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司晟故意寻找话题。他问清河：“清清，你的姓氏是清么？”
“当然不是。爹爹是皇上的兄长，我自然随爹爹的姓氏，纪。”清河在听雨身边看着，她很好奇，为什么每一笔看着都很简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司晟颔首：“纪清河。”
“不，现在就叫清河。”清河摇了摇头。“爹爹最大的愿望就是生在一个平民家，安安稳稳的过着普通的生活。无奈，却出生在了皇室。那些勾心斗角他十分厌恶，他不愿我也跟他有一样的感觉，就取消了我的姓氏，只叫清河。”
“多少平民还想出生在皇室呢，人真是越没有什么越想要什么。”品茗撇嘴。
同样作为皇子的抚琴很能理解邱川王的说法，他摇了摇头：“平民想如皇室，是因为他们只看到了皇室挥霍的一面。认为他们活的潇洒，不用为钱发愁，也不会因为一次旱灾就全家都要饿肚子。可他们并不知道对于我们来说宁愿承受那些苦楚，也不愿每日提醒吊胆，就连自己的亲人都要提防。你没有可信的人，身边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害你。上一刻他们可能还笑脸相迎，对天发誓此生对你忠心耿耿。然而下一刻，举刀刺向你的很可能也是他。一刀接着一刀，毫不留情。”
“你们的确苦，可你们也没挨过饿。”酌酒抱着酒坛，迷迷糊糊的坐在了地上。“就算有水灾旱灾，你们饿不到。你们不会体会到那种自己亲人生病了，就因为几分钱瞧不起病，被医馆赶出来，只能等死的感觉。”
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想起了过往。酌酒的眼中竟然有了泪花：“那年大雪，吾妻病重，我四处求医，其实只是小小的风寒。可你们知道么，风寒拖时间久了，也是会要命的。我背着她去医馆，挨家挨户跪地求几文钱。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将我赶出门外。吾妻高烧不止，躺在雪中神志不清。一家医馆开门给我扔了一包□□，他说像我们这样的穷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早点死了，也当为邱川做点事了。那一夜，我抱着妻子，她就那样死在了我的怀中。当时我若有三文钱，只要三文钱，她也不会如此了。”
所以酌酒后来苦心研究医术，就是怕日后还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个故事很短，却听得清河泪流不止：“都过去了，至少在离开的最后一刻，她是在你怀中的。虽然身子难受，但她心里应该是幸福的。”
这个故事为这场讨论做了一个终结。反正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各有各的苦恼。谁也不能理解谁，他们都在羡慕彼此。富人羡慕穷人自由，穷人羡慕富人不用为了生计奔波。
画作完了，清河看看画看看司晟。画中的他样貌没变，只是那眼神，不似现在这般平和。她想，或许作画跟弹琴一样，都有自己的理解。就像抚琴琴音中的司晟，不就正是画中的模样么？又一次，清河感觉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了。
“只是可惜这么好看的画我不能带走。”清河立马转移了话题，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不然我偷偷出宫的事就会被发现了。所以只能放在你们这里，由你们帮我保管了。”
“放心吧，这里就是郡主的另一个家。”寻香笑意炎炎的说道。
家，这个字。无论是放在皇宫，还是放在银月阁，似乎都不大合适。众人看向她，随即都笑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清河喝下探幽事先准备好的醒酒药，很快就感觉好多了。
送她回去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对弈身上。等到了皇宫，清河突然想淘气一把：“我们能从那边过去么？”她手指向东边，那边是皇上的寝宫还有御书房。
皇上待的地方自然是收为最森严的地方。但见过对弈本事的清河，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厉害。
对弈颔首，停下马车，往东边而去。
“郡主抓住了。”对弈背着清河，纵身一跃便进入了宫中。
四周的侍卫并未发现异常，他们的动静还没有一只猫的大。但这毕竟是皇上的地方，清河也怕会闹大了，让对弈什么危险。于是她摆摆手：“好了，你赶紧回去吧。”
对弈颔首，又是纵身一跃。他犹如一只鸟儿，轻巧的跳了出去。
宫宴已经散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发现自己已经不见了。到不了回头就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晚上吃的太撑，清河慢悠悠的往回走。
“注意，要留活口。”御书房内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清河一愣，活口？什么活口？她顿住脚步，站在了窗下。
“为何不赶尽杀绝？”这是辛皓明的声音。
皇上叹息一声：“留着他们或许还有用。尤其是那个司晟，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司晟？清河惊讶的捂住嘴，皇上是怎么知道司晟的名字的？那皇上会不会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清河的心跳的飞快，她咬了自己一口，确定这不是梦，也确定自己的酒已经完全醒了。她深吸一口气，捂住自己的心口，若不这样，她真怕自己的心会跳出来。
“这次前去很是危险。若发现不对，你就赶紧回来。成与败，你的清河的婚事都不会改变。”皇上的语气平缓了一些。
屋内传来辛皓明的笑声：“臣之前觉得皇上或许是太想臣跟郡主成亲了才会那样说，现下臣已然完完全全理解了皇上的那句话。郡主是臣的挂碍，也是臣的动力。她是臣无形的力量，是臣的铠甲。有她在，臣定能凯旋。”
“好，好啊。”皇上似乎是在拍辛皓明的背，“若那司晟胆敢伤你，你就动手吧。他……在拒绝朕的那一刻，或许就会想到今日了吧。”
身边传来脚步声，清河赶忙离开。她失魂落魄的走着。她不明白皇上跟司晟之前会有什么牵扯。后者竟然还拒绝过皇上？拒绝了什么？跟他做生意？可是皇上要害谁呢？他要杀一个人，不就是一句话的事，难道还要用上银月阁？
又或者，司晟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自己。可他的身份不就是最大的秘密么？不对。清河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或许是自己先入为主了。方才皇上只是提起了司晟的名字，并未说出他的身份。那么很可能，皇上是不知道他就是阁主的。
可那怎么可能呢？一晚上的轻松在这一刻消失殆尽，清河看着黑夜，犹如注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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