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醉花阴

王延清没有回头,这世界仿佛静了,白敏荷只可听见溪水流动时涓涓地,她把刀插.进鞘里,道:“我既然说把它给你,是叫你防身用的,不是叫你用我的刀去自杀。”

王延清低声道:“能逃多远,还能过多久?”

白敏荷一怔,因为她听见这声音中带着隐秘的哭腔,她为甚么哭,她却不知道,这让白敏荷太恼了。

于是她也沉静了下来,问道:“你是不是有一点恨我?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回府过你的小姐日子了,也不用这样整天担惊受怕,说惹不起这惹不起那的。”

王延清道:“没有这回事,我只是在想我爸妈。”

白敏荷道:“是了,你跑走了,你爸妈却还在河北,他们兴许每天在忍受卫家的威压。但是你这边也不好过!”她一下拉着她转正了,王延清低眉垂眼,那神色很落寞。

白敏荷冷冷地道:“人家都说的是王小姐被贼人劫走了,你爸妈应该很悲伤,因为他们才是遭罪的那方,卫家怎么有理施压?是他们跑了媳妇,他们应该现在很有压力才对。——但我跟你说,抓你走的这个贼人也不是甚么善茬,你再这样整天一个劲要死的,摆脸色给我看,小心我生气。我就是不相信,管他甚么皇亲国戚,管他要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全国这样大,五湖四海那么多的英雄儿女,难不成个个都要听他朝廷的差遣,不听就得死?”

王延清道:“这没有办法,有一些时候须得迂回,不能不服。”

白敏荷道:“我偏要不服。如果有一天谁让我服,就请将我白敏荷的脑袋砍下来喝酒。”

王延清叹了一口气,白敏荷直将将她拉到怀里,道:“你老实告诉我,那次船是怎么翻的?”

她细细地在观察王延清脸上每一个表情,对方的瞳孔抖了抖,白敏荷马上就冷笑道:“我就知道!我现在甚么都知道了,你是自己跳下去的,那时候你就不想活了是不是?”

王延清默难道:“当时那么多人,你杀了太多的人。”

白敏荷道:“你很害怕吗?那些人是我杀的,不干你的事。就算人家把我抓住,也是先尊敬地问你王小姐有没有事,而我这一条命不值钱。”

王延清道:“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白敏荷道:“我知道,我只是说实话。我是没有像你那么好的出身,也没有钱,甚至都不知道我爸妈是谁,但我从不觉得自己很低贱。而你这样一个金枝玉叶的小姐,却整天想着死,可我告诉你,有我在这一天你就死不了,成亲也没有甚么好的,你不如跟我浪迹江湖,我们在一起一辈子也没有事!”

王延清当即就摇头,道:“不行。”

白敏荷道:“这由不得你,快点,你今年多大?”

王延清道:“十八。”

白敏荷道:“我十七,你比我大一岁,我现在认你做姐姐,你叫我一声白妹妹,我们今后就是结拜姐妹。”

她冲着溪水面就跪下了,在地上先磕了两个头之后,王延清还站在那,她就道:“你也磕,这就是结拜仪式。”

王延清被她拉着下来,白敏荷先磕了一个头,揖礼道:“我白敏荷今日与王延清结义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说罢,她又磕了一个头。

王延清学着她向溪水面揖礼,却没有说这番话,白敏荷也不在意,她伏在地上,抬头见到那圆圆地,像白玉盘似的月亮就浮在水面上,其实现在便可以用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来描写,不过她的脑子里并没有这份知识,只是觉得那从月亮上投射出的光辉在溪水里变活了,它们在不时地抖动着,最后变成了被剪得七零八碎的白绫,铺在水面上就是一层雪。

两人继续赶路,金黄的树叶就在她们头顶铺展开来,王延清掀开帘子,那有几片便落到她手上,白敏荷赶着车,偶尔朝头上望一眼,从叶子间隙里透出的光仿佛将她们笼罩了,那是一座看不见的围城,又有那么清香的疏果味在飘,白敏荷道:“待会到县里我们找个地方先吃饭。”

王延清道:“还有多久到上海?”

白敏荷掐指一算,摇头晃脑道:“再过个一天半。”

王延清道:“到上海落脚再吃饭。”

白敏荷道:“我饿了。”

王延清道:“好。”

途中,白敏荷忽然渴了,于是她们便停下来,白敏荷去不远的河边捧水喝,回来时,王延清已经下车,她正对着一棵树,黄扑扑的树叶拥下来,仿佛要把她裹住了,王延清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时,白敏荷瞧见她头顶有几片树叶驻扎,她觉得她变得更冷了,因为马上要到冬天了,她的眼睛也不再是流动的潭水,而是结了一层冰。那右臂的伤早就好了,但她虚弱的样子白敏荷还记得。

白敏荷走到她身边,仰头向上看,太多的,无数的,有全然红的,有全然黄的,还有一半一半摻的枫叶落下了,白敏荷的脚尖在地上拧了半圈,忽然仰头卧倒了,下一刻又把王延清也拉了下来,白敏荷一腿弯曲,一手枕在头后,一手向上指道:“你看。”

王延清道:“每年都有这样的场景,不稀奇。”

白敏荷道:“我不要稀奇,我就觉得好看。所以我叫你也看。”

她随手抓了一片树叶,又笑道:“你看这红得像不像卫公子的脸?”

白敏荷说的是那次扇巴掌的事,她半天没听见对方的回话,转头一看,王延清早把脸转到一边去,白敏荷发现她右耳垂上面有一颗痣。白敏荷道:“喂?”

她不应,她又喂了一声,最后道:“喂,我的亲姐姐,你倒是理理我呀!”

王延清这才扭头对着她,道:“我不想说这件事。”

白敏荷道:“那就不说了呗。”她把树叶含在嘴里,坐起身的时候又“呸”一声吐出来,道:“走罢!”

说是一天半,可是算上住店的时间,也是拖着三四天才到上海,这时候已经初到冬天,天气开始冷起来,她们在县城置办了一些棉衣,又继续赶路。山上马车上不了,说是雇的,现在也没法还给人家,只得找村子卖了。这白云山下不远是有一座村落,白敏荷经过时看了门口立的木牌,就叫马齐村。

白敏荷想着,是不是因为村里马多才起这么个名字?

白布鞋踩在雪上就一个印,王小姐没有上过山,所以白敏荷扶着她,越往山上走是特别冷的,她本来是扶着王延清的肩,到中间扶她的腰,再到后面两个人互相靠着,白敏荷时不时地搓手,十个指头尖红了,她看见“噗”一声就笑了,她觉得,这好像秋日枫叶的颜色啊,她的手比枫叶还要红。

她觉着自己的心十分地活跃,但是一看到王延清呢,对方总板着一张脸,白敏荷注意着她是双手拢袖,白敏荷道:“你这样就暖和吗?”

她盯着对方的手看,王延清回答道:“嗯。”

白敏荷道:“可是我是窄袖子,这样子暖不了。”

王延清瞥了她一眼,就把掌心摊开,白敏荷瞧着她的掌心仍旧是很红润,那十个指头也一样的,白敏荷笑道:“我就不信这样会比我暖和多少,咱们还不如手握手互相暖呢。”

王延清道:“太无礼。”

白敏荷暗暗冲她吐了个舌头,还作了鬼脸。当王延清看过来时,她却也学着对方板起了脸。

到了山上,那四处的景色都被收入严重了,白敏荷看着旁边的山上都被覆了一层雪,那云彩是要突破天际了,因为是初冬,所以树木还没有完全的干枯,仍能寻到一点绿黄的影子。

有一条小道,是用石子铺建的,这条道白敏荷简直是太熟悉了,她们走过一会儿,忽然见到一处木屋,旁边有高石悬着,那下面有一片抵着的立起来的长石头,从露出的缝隙里吐出水,这原先是瀑布,在春夏秋的时候,然而到了冬天,这环境便要变一变了,于是下面湫隘的池子就空了,还有的便是明显生长的冰霜。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这木屋周身都围了深雪,其实门前还种着一棵桃树,不过现在只见到了光秃秃的枝条。

白敏荷蓦地就将门推开了,她呼出一口气,都是带雾气的,先是坐到床上,看王延清还在那站着,就招呼她过来。王延清四处看了一看,道:“只有你住?”

白敏荷蒲了蒲雪,尤其是两条小腿上的,答道:“不是,还有我师傅。”

王延清道:“在哪?”

白敏荷道:“他早下山了!我不是跟你……”她忽然顿住了,因为那是跟陈大夫说过的话。“他下山卖艺去了,其实是待在山上太无聊。”

王延清点了点头,白敏荷招手道:“你过来坐。你别看这里很简陋,但是,但是……啊呦,你就过来罢!”

王延清站在床边,白敏荷弯腰脱了两只鞋,枕着手臂躺上去,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累,这外面很冷,真是想好好睡一觉。”

王延清道:“那你就睡罢。”

白敏荷突然又坐起来,道:“其实我也不能睡。你摸摸我的手,现在还是好凉,我想你的手更凉是也不是?”

她身子一歪,两指够到王延清的袖尖,就将人拉过来了。白敏荷拢着她手搓了搓,轻轻呼出一口热气,王延清挣脱了。

白敏荷道:“你手比我还凉,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长冻疮不可,待会雪下得小了,我就去砍一些木头回来烧,把那边帘子掀开就是灶房。”她指了自己后面的方向,王延清朝那一看,果真是有半个帘子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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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传
连载中有唤不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