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渔这样调侃沈小二，于微出来解围道：“好了，饭已经好了，先吃饭吧。”
沈渔闻言，也就不再在沈小二身上做文章了，拉着陈芸娘一起坐到了饭桌旁，随后又主动跑进了厨房，帮于微盛饭。
“辛苦了！于画师。”沈渔一边为每一个人盛饭，一边笑着同于微道，语气里还多了几分玩笑的意味。
知道沈渔有心玩笑，于微并不着恼，顺着沈渔的话说了下去：“幸蒙沈娘子收留，我自然得在其他事情上多尽心力才是。”
沈渔看了于微一眼，没再多说什么，端着盛好的饭先一步跑去了饭桌，一碗给了陈芸娘，另一碗则给了沈小二。
沈渔回头正要再端时，就看到于微手里拿着她的那份过来了。
从于微手里接过碗，沈渔便坐了下来。
几人围坐在一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上，一时之间竟也都无话提起。
陈芸娘虽然手上吃饭的动作不停，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透过碗檐，目光却来回在沈渔和于微二人之间。至于沈小二，则是一如既往的好胃口。
“于画师，你的案子怎么样了？”
陈芸娘开口问道。
于微夹菜的手一顿，随即回道：“这官府还未给我准确的消息。”举止从容有度，说话亦是不卑不亢。
陈芸娘闻言，一时半晌也不知该再问些什么，本来就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氛围而临时找的话题。陈芸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不过陈芸娘的话，倒是又勾起了沈渔的回忆，想起今日在谢宅的见闻，沈渔的睫羽不由又垂下了几分。
注意到沈渔的沉默，于微看向沈渔的眼神也跟着暗了几分。
陈芸娘本来是带了任务来的，只是这氛围着实有些奇怪，倒让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等这顿饭结束，月亮也悄然而至。
沈渔不放心陈芸娘一个人回去，再加上她也有些话想要好好问一问于微，便将沈小二打发去送送陈芸娘。
沈小二自然不敢有二话，很是爽快地跟着陈芸娘出了门。
看着二人背影渐渐消失在月色之下，于微正要开口，沈渔却抢了先。
“于微，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于微原本似月般皎洁的眸光，在接触到沈渔低垂的眼神时，也瞬间暗了下来。
沈渔想要问什么，他隐隐约约猜到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沈渔心中长舒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直视于微，将在心中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于微，你的案子，为什么迟迟不得处理？”
话毕，沈渔又觉自己的话太过生硬，忙缓和了语气，继续道：“于微，我不是想赶你走，我只是奇怪，一个宅地的案子，再麻烦也不该处理十几日都得不出一个结果。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隐情？你若有什么困难，总得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不是？”
听到沈渔着急的话，于微陡然一笑，这笑有些复杂，既有宽慰亦有不舍。
“沈渔。”于微开口道，“我不想瞒你。”
“福生馆的案子之所以久久处理不下来，是因为我。”
“你？”沈渔一愣。
联想起于微是从京城来的，沈渔的思绪不由飞散了起来，顿时一脸惊愕道：“莫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故意为难你？我说好端端的，还将你卖出去的画给退还回来……”
听到沈渔天马行空的想象，于微失笑。
见到于微的反应，沈渔也不由哑了声，除了这个原因，她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了。
于微看着这样的沈渔，心中欢喜越多，伤心便也就越多。
“沈渔，我是罪臣之子。”
月华泻地，于微的声音恰如玉环相击，于这夜色之中更添空灵之感。
沈渔愣在了原地。
她也曾好奇过于微的过去，可每每试探却都是无疾而终。久而久之，她便也歇了心思。只是他没想到，真正了解到于微的身世，会是这样的情境。
看着呆愣的沈渔，于微心中不知是沉重还是轻松，这个他未曾想过隐瞒的真相，到后来，与沈渔相处得越深，他便越不敢说出来。
一个福生馆，虽耗费了他半生积蓄，可他选择留下来，真的仅仅是为了宅地银两吗？
于微心中苦笑，他从前从不会这般摇摆不定，也绝不会这样踌躇不决。
他无时无刻不在警告自己：可以了，到此为止吧。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就不该开始，可实际上，他却总是忍不住上前一步。
或许当日他没有选择转身而走，也预料过今日这一局面，心中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于微心中，仍不免心中悲痛。
沈渔半晌没有回神，最后愣愣问道：“你家人……是犯了什么罪？”
于微闻言，低声解释道：“于皇位之争中站错了队，新帝即位时，以结党营私的罪名被陛下清算，满门抄斩。而我，因当时尚在襁褓，虽免死罪，却被罚没宫廷为奴。”
听着于微平淡的声音，完全不像是在说自己，而是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什么皇位之争，朝堂之事沈渔不懂。但她知道，稚子无辜。
想起还在襁褓里的于微，就被当作奴隶去伺候杀害他全家的仇人，即便幼时不懂，等长大了，于微难免不会知道一切，那时候，又该有多难受。
这让沈渔想起父母刚离世时，小二也还只是一个襁褓婴儿，若是那时的小二被送给别人当奴隶……想到这，沈渔眼中落下泪来。
豆大的泪珠在月光下格外显眼，晶莹剔透还闪着光。
瞧见沈渔落泪，于微突然心中慌乱，连忙伸手拭去沈渔眼眶下的泪。
沈渔则侧开脸，不让于微瞧见自己的模样，只是转头之际，一滴泪珠似断线般从沈渔眼睑下逃离，落在于微的虎口处。
泪水砸落在虎口，很快就晕染开来，冰冰凉凉如月光一般。
于微看着自己停滞在半空中的手，以及上面的水渍，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
“你哭什么？”
沈渔摇摇头，道：“后来呢？你怎么来清河镇了？”
于微看着沈渔，缓缓开口：“我比较幸运，被收入画廷，认识了我后来的师傅。只是后来师傅身故，我也寻得了机会，从宫廷中得来了自由身。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沈渔听着于微嘴里寥寥无几的几个字，却是他的前半生。
见沈渔沉默，于微继续解释道：“所以在福生馆在的这件事上，清河镇得先去京城调来我的户籍信息，但因我身份特殊，行动起来很是不便。”
“就算麻烦，可你既然换来了自由身，便是良民。官府便也不能区别对待你！”沈渔道。
听到沈渔的话，于微一愣，脸上有些不可置信，问道：“沈渔，你不会觉得我曾是罪臣之子而……”
“而什么？”沈渔打断于微的话，不解地问道，“你是罪臣之子，又不是罪臣。而且你说了，你家人只是跟错了人，成王败寇罢了。况且你当时不过什么都不懂的婴孩，你能改变什么？再者说了，我信你，也信我自己。”
说最后一句话时，沈渔的脸上又出现了她以往一贯以来的自信明媚的笑容。
沈渔的话让于微久久地呆愣在原地不能回神，这么多年，他受身份桎梏，也曾怨过。可家人俱亡，他独身一人，好像也就没那么怨了。
他说自己的“微”是生于微茫之际的微，可师傅说，是“福生于微”的微。
师傅还说，父母为他取名“微”字，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他好像便也就无人可怨了。
身着白衣，既是为家人师傅服丧，亦是为自己服丧。
他本以为，自己余生便也就如此过去了，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遇见沈渔。遇见了，便再也舍不得离开。
见于微出神，沈渔出声提醒道：“我还以为你得罪什么人了呢，原来是因为这。”语气轻快，似乎没有因于微的话受到丝毫影响。
可正是这样的沈渔，才叫他总是找各种理由留下。
沈渔并未注意到于微的神情变化，继续道：“不过你来清河镇还是来对了，毕竟天高皇帝远，以后皇帝想找你麻烦还找不到你呢！”
听着沈渔天真的话语，于微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轻轻笑道：“对啊，我来对了。”
听到于微的话，沈渔眉目一转，一脸狡黠地看向于微，试探问道：“那你还走吗？”
“不走了。”
于微的话如湖面落石，惊起沈渔心中一片涟漪。
原本都已经准备好迎接挫败感的沈渔，乍一听到于微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顿时求证般追问道：“真的吗？”
于微笑着点点头。
或许，他从今以后，也可以试试穿一穿青色的衣服。
“只是这福生馆的事情还没解决，我身上银钱也不够，还得沈娘子多收留一段时间了。”
沈渔按捺住心中的欣喜之情，连连应好。
瞧见沈渔脸上藏不住的开心，于微看在眼里，心中也跟着欢喜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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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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