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县令的儿子死了。
这年冬的大雪，也马上就要停了。
那日许槿走后，谢琅迅速清理了现场，将范大少的尸身投入范府一处假山后的湖中，后向范县令禀告此事。
范县令从谢琅口中听得这消息后，双目比范大少死前瞪的还要大，在书房中当着谢琅的面发泄了好一番，欲吩咐手下调查此事。未料谢琅主动请缨，范县令自是不敢回绝。
“谢子衡，你什么时候带我见见那女医娘？能让你为她自己做事的，我还是头一个见。”男子手持一把折扇，轻轻摇动，身着金丝镶边的锦袍，面容在摇扇之下若影若现。
“林逍遥，你说够了没有？”
“哎哟，谢子衡，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名唤林逍遥的男子放下手中折扇，语气是明显的嘲讽调。
谢琅起身:“你一个汴京富贵少爷，跑京外来瞎掺和什么？过几日本王便要回去了。”
“哼哼，是简单地回去，还是带着那个医娘回去？”林逍遥笑道，“那日我可都听见了！”
没错，你不光听见了，还笑的如此大声，本王不要面子么。谢琅暗想。
许槿指使三七除去范大少后，谢琅入屋欲威胁，不料竟将自己也成了许槿算计中的一环。幸好这医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不然恐怕也要体会一下那什么定身针的滋味。谁知道他憋笑憋的有多辛苦啊，谢子衡你也有今天！
“留着她，本王自有打算。”语毕，谢琅踏出门槛。
看着好兄弟急匆匆的背影，林逍遥啧啧:“拿捏男人，算计他便是第一步。”
––
“许医娘，此次多亏你了。”范府大厅内，范县令眼底乌黑一片，似是为范大少的死讯而几夜皆是彻夜不眠，心力交瘁。“只是你要的赏赐，本官怕是无法兑现。”
“县令这是什么话。”许槿回以一笑，“小女随口一说，本就不望县令放在心上。也早就说过，医治京外城百姓，乃小女分内之事。”
范大少死了，范县令伤感万分。他就这一个儿子，他死了，就算他进了汴京城，荣华富贵何人挣得？
本想着来年春试，给范大少打点几番，凭范府这些年来搜刮的财富，探花榜眼不成问题。来日范大少升官发财，身为其父，他必青云直上。
可是，范大少死了。
他的荣华梦，也终究是断了。
进不进汴京城都是无用，还不如就在京外城混日子罢了。至少，他在这里也相当于汴京城中心的那个位置，何必还要单送许槿一人去汴京城？
不过是小小医女，想来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如让她留下来，为自己办事。
“许医娘晓道理、明大局，实乃我晋朝的女中豪杰。”范县令眯起眼，“不知医娘可愿……”
“怕是不能遂范大人的愿了。”厅外，青年跨步入内。
范县令一惊，急忙起身:“王爷？您这是来？”
谢琅目光落在许槿身上，盯着她看了两秒，缓缓开口:“咳疾已除，本王不日便要回京，许医娘功不可没，自要同去觐见圣上。”
“如此啊……那下官感谢王爷这段时间的襄助，也祝贺许医娘心如所愿。”范县令垂下眼眸，语气却充满激动，仿佛是真心在为许槿高兴。
“小女多谢大人。”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范县令复又开口道:“王爷，不知犬子......”
谢琅唇角上扬，不慌不忙地说:“意外所致。”
四个字，掷地有声。
许槿微微愣了片刻，但神情马上恢复如初。景王竟如此狂妄，连个像样的调查……结果都不愿意编。
“那便是犬子的不幸了。”迫于权威，范县令只得向谢琅道谢，“多谢王爷，王爷此去一路顺风。”
是啊，范大少已经被他安排着急匆匆地下葬。致死的银针伤口在尸身上，范县令要再查，怎么样都没有足够的证据给她定罪了。
思及此处，许槿内心安稳了不少，寒暄几句后，二人便离开了范府大厅。
今日，便是在京外城的最后一日了。
“王爷留步。”离大厅一段距离后，许槿开口。
谢琅转身，垂眸看着她:“怎么？你还怕范县令会查出你？”
“不是。”许槿快速否认，“王爷答应过小女的事，那便一定会做到。但小女也清楚，之前的算计，王爷会心有不甘。”
“今后，王爷会成为我的敌人么？”
“你的敌人？”好似被她这番话所惊，谢琅好似以暇地抬了抬眼:“你进汴京无非就是开医馆、进医官院，还能做些什么？莫非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忽地向许槿凑近:“许医娘自爆有目的，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王爷多虑了。”许槿行礼，“不过是随口一问，王爷不必放在心上。小女先去探望三七了，王爷告辞。”
自范大少一事后，三七就失了往日的活力。
看着白衣女子渐渐消失在眼前，谢琅回过了头。
许槿说的话，他自是不信的。不过她只要不影响自己的计策，自己便不会对她出手。
“三七，你说话呀！到底发生了何事？”浓重的药味飘散，夏栀趴在床榻边缘，满脸焦急神色。而床上的三七面色暗淡，仿佛被人抽了生气。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三七猛地一翻身，不慎弄翻了夏栀手中汤药，溅满了夏栀的衣裙。
许槿见了这一幕，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三七，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
“姑娘来了。”夏栀放好药碗，站起身来，“不慎弄撒了药，夏栀需先去更衣，还望姑娘见谅。”
“嗯。”许槿点点头，夏栀离开。
听到离自己愈发接近的脚步声，三七蜷起了身。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范大少已经死了。”
这是近日里许槿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本以为姑娘同她过问范大少之事只是关心一番自己，未曾想是对范大少起了杀心。
虽然范大少折辱她，差点害她死去，可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近范大少的身复仇。
她忘不了那一日，许槿说出让她手刃仇敌，将那三根银针递给她时的眼神。素日里平静无波，透不出半分心思的眼睛溶入了疯狂。她想象不了，她朝夕相处的姑娘怎么会是一个即使是杀人也不会眨眼的疯子。
“三七。”清冷的声线，将她从思绪中慢慢唤醒。
“我去哪，三七就跟着去哪。”
“跟我去汴京城。”
“什么？”三七闻言惊骇万分，猛地咳嗽了几声，“我...我杀了范大少，范县令是不会同意你带我去汴京的。”
“谁说了是你杀的？”许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范县令要是真知道是你下的杀手，你还能活到今天吗？管好自己的嘴，就能获得长久。”
“我......”
许槿静静看着三七，许久才又道:“你不是好奇我的身份么。我既有此出身，便注定了我会走一条血腥的道路。范大少只是一个开始，往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范大少……甚至更多。你若受不了，那就快逃，离我远点，别让我找到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让三七认识真正的自己，今后的隔阂会比现在深的多。不如让她早点明白，自己已经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三七说过，永远跟着姑娘。”榻上，少女泣不成声。
“我知道姑娘是为我好，知道范大少曾欺辱我，才让我……杀了他。”手指攥紧成拳，“我只是害怕，也不能算害怕，就是姑娘，您同往日相比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嗯，你怕我，人之常情。”许槿伸出手，替三七抹了抹泪珠，“但我不会对你出手。”
“收拾一下，傍晚动身。”语毕，许槿起身，走出了屋内，碰见了匆匆赶来的夏栀。
“姑娘，三七她……”
“好好照顾她吧。”
––
渐渐融化的冰层，发出细碎的塌陷声响，雪水流淌，冰水相鸣，道路之上仍铺满了皑皑白雪。却止不住京外城百姓奔走想送的决心。
队伍最前端，谢琅骑着一匹骏马，在雪道上前进着，周围百姓纷纷道谢，一时比汴京城还要热闹。
忽然，有人开口道:“那不是许医娘么？”
众人这才发现，谢琅身后的马车里坐着一名女子，面纱微微飘动，正是传闻中的京外女神医。
“原来许医娘是景王的人啊！”又有百姓感叹道，“多亏了景王殿下，早早地便把许医娘派来救治我们，之后还亲自屈尊来汴京城外。景王殿下受草民一拜！”
“景王殿下受草民一拜！”
“景王殿下……”
越来越多的人朝谢琅跪拜道谢，马车内，许槿微微白了白眼。
很快到了城门处，暗影拿出令牌给守卫看了看，守卫对视了一瞬，面色古怪，但很快就放行了。
城门打开，汴京城露出它的模样来，夏栀好奇地探出头去，“姑娘！真如大家所说，汴京城果真繁华！”
红日西沉，星月光来，汴京城高张灯火，里坊遍开。放眼之处，八街九陌，处处人声鼎沸。雪不知何时已停，积云散尽，星斗在天。头顶是耿耿星河，足下是万家灯火。许槿掀开车帘，默默地将这汴京景象尽收眼底。
今岁冬的大雪，终于是得以止息。
卷一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