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薇薇安的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芙蕾涂抹药膏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她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月光下湖面般的柔和。
是啊,她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却连最基本的互通姓名都忽略了。
但她知道,名字是有重量的。
尤其是对于VV这样,一直被人用代称呼来喝去的人。
她轻轻放下薇薇安的手,将药膏盒子盖好,却没有立刻收回。
她直视着薇薇安那双在夜色中依旧明亮的金色眼眸,用清晰而平稳的语调,说出了那个承载着漫长时光与沉重罪孽的名字:
“芙蕾。芙蕾·克洛诺斯。”
她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巷子里,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敲在薇薇安的心上。
芙蕾...克洛诺斯?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异域的、古老的韵律,与“黑狼”、“恶犬”这样的代称截然不同。它属于一个活生生的、有过去、有故事的人。
薇薇安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其镌刻在灵魂深处。
“芙蕾……”
她无意识地低声念了出来,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试探性的陌生感。
“嗯。”
芙蕾应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清浅而真实的笑容。听到VV用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念出自己的名字,感觉……很奇妙。
薇薇安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窘迫,仿佛自己无意间触碰了什么珍贵而易碎的东西。
她别开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举起那只被上好药的手。
“……谢谢。这个,还有……之前的所有。”
芙蕾将药膏盒子塞回她手里:“留着吧,总会用得上。”
她顿了顿,看着薇薇安依旧有些紧绷的侧脸,问道,“现在想去哪里?回去吗?”
回去?
回到那个虽然有了些暖意,但依旧狭小、代表着她在东区挣扎求存的巢穴?
薇薇安突然不想回去。
战斗的肾上腺素尚未完全消退,芙蕾名字带来的奇异悸动还在胸腔回荡,她需要一点……别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向巷子外那片被灯火和雾气笼罩的、无边无际的伦敦夜空,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不,”
她转回头,看向芙蕾,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近乎野性的、想要冲破禁锢的光芒,
“带我去看看。”
芙蕾微微挑眉:“看什么?”
“看看你说的,“更好的时代”……或者,至少是伦敦没有的东西。”
薇薇安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不是旅人吗?带我……离开这里一会儿。就一会儿。”
这不是一个请求,更像是一个宣言。
她想知道,芙蕾眼中所见的风景,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想知道,那个让芙蕾认为她“值得”的世界,究竟有什么不同。
芙蕾愣住了。
她看着薇薇安,看着那双金色眼眸中燃烧着的、混合着疲惫、胜利、好奇和一丝脆弱的光芒。
VV在向她索要一个承诺的预览,一个超越这个污浊时代的惊鸿一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远处,“血与糖”的喧闹似乎渐渐平息,而伦敦夜晚固有的、各种模糊的声响重新占据了主导。
几秒钟后,芙蕾眼中的讶异化为了然,然后是那种带着点“屑”的、仿佛觉得这个提议很有趣的笑意。
“好啊。”
她答应得干脆利落,向前走去,与薇薇安擦肩而过时,漆黑披风的衣角拂过薇薇安的手臂,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跟我来,VV。”
芙蕾的答应干脆得出乎薇薇安的预料。
没有追问,没有犹豫,仿佛薇薇安提出的只是去街角买份报纸般寻常。
她只是自然地向前走去,漆黑披风在昏暗巷子里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示意薇薇安跟上。
她们没有走向东区更深的迷宫,也没有前往任何薇薇安熟悉的、充斥着罪恶或交易的场所。
芙蕾领着薇薇安,穿过几条更加偏僻、连流浪汉都罕至的窄巷,最终停在一栋废弃的纺织厂仓库背后。
仓库外墙斑驳,布满铁锈的防火梯蜿蜒向上,隐没在浓重的夜色里。
“上面。”芙蕾指了指头顶,言简意赅。
薇薇安抬头望去。
防火梯看起来并不牢固,但在东区,这已是常见的垂直通道。
她没有多问,活动了一下刚刚上好药、依旧有些刺痛但已无大碍的手,率先抓住了冰冷粗糙的铁架,动作敏捷地向上攀爬。
铁梯在她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但在承受了她的重量后,并未坍塌。
芙蕾跟在她身后,她的动作不如薇薇安那般充满爆发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轻灵和稳健,仿佛身体的每一分力量都运用得恰到好处,攀爬时几乎不发出多余的声音。
漆黑披风在她动作间飘拂,像夜色本身生出的羽翼。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向上攀登,逐渐远离地面弥漫的污浊气息和喧嚣。
越往上,空气似乎变得稍微清冽了一些,尽管依旧带着伦敦特有的煤烟味,但至少摆脱了街巷间那种黏稠的压迫感。
终于,她们踏上了仓库平坦而宽阔的屋顶。
这里堆积着一些不知废弃了多久的木箱和破损的机械零件,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煤灰。
但视野,豁然开朗。
伦敦的夜景,如同一幅巨大而阴沉的画卷,在她们眼前铺展开来。
近处,是密密麻麻、鳞次栉比的贫民窟屋顶,像一片片晦暗的苔藓,镶嵌在扭曲的街巷之间。
远处,泰晤士河像一条铅灰色的巨蟒,无声地蜿蜒,河面上偶尔有船只的灯火如同鬼火般飘过。
更远方,西区那些富裕区域的轮廓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闪烁着零星而傲慢的灯光。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无数根高耸入云的工厂烟囱,如同巨大的、永不疲倦的呼吸器官,持续不断地向已然污浊不堪的夜空喷吐着滚滚浓烟,将星光与月色彻底隔绝在外。
这就是伦敦。
薇薇安熟悉它每一寸肮脏的肌理,熟悉它隐藏在阴影下的罪恶与挣扎。
但站在这个高度,以这样一种抽离的视角俯瞰,她依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这是一种宏观的、令人窒息的庞大与沉重。
芙蕾走到屋顶边缘,那里有一截相对干净些的矮墙。
她轻轻拂去上面的煤灰,示意薇薇安坐下,自己则站在她身旁,漆黑披风的下摆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她没有看薇薇安,而是仰起头,望向那片被工业文明染指的、不见星辰的夜空。
“在我的故乡,‘缪’,”
芙蕾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屋顶的寂静,带着一种遥远的、如同从水底传来的回响。
“夜空不是这样的。那里的星辰,像无数碎钻镶嵌在黑丝绒上,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有一种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在夜晚的海面上聚集,随着波浪起伏,如同流动的星河,孩子们会躺在海边的白色沙滩上,听着潮汐的韵律,辨认着星座,听着关于星辰与海洋的古老传说。”
她的描述勾勒出一幅薇薇安无法想象的画面。
星辰?星河?白色沙滩?这些词汇对她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维度的神话。
她所知的夜晚,是“血与糖”的疯狂,是街巷的险恶,是躲在狭小房间里听着外面风雨声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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