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安,西南地界的一座古城,地如其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事宜居安。
临近深夜,街上的门窗都已落锁,万籁寂静,夜幕将整座城市拢在黑暗里,睡梦中的人们已经在床榻上翻滚过几个来回。
“嗷呜!”
咚的一声,雕花的单人木床上,一道白色身影滚落在地,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叫喊。
时梦从地毯上爬坐起来,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身上的白色睡衣也卷成一团。额角处隐隐传来灼热感,她龇牙咧嘴地叫唤一番,撒足劲儿后,才伸出右手小心触碰额头上的伤口。
“好痛”,时梦忍不住又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这才坐直身子,开始盘算起当下自身是个什么境况。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按照人类的计量单位,时间已经过去十个月了。
是的,她并非人类的一员,而是来自迷雾山的梦貘兽族。梦貘兽300岁成年,成年前的灵兽生活在在迷雾神山,通过吸取山上的天地灵气修成人形。
只是族内流传下来的规矩,梦兽成年后需要去往人类世界收集人类的噩梦,因此梦貘兽成年后灵力来源则变成人类噩梦。
按说梦貘兽种族能延续至今,收集人类梦魇应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事情就怪在这儿。
自打时梦下山以来,霓虹闪烁的繁华都市,宁静淳朴的乡下小镇,甚至于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她都走了个遍,所到之处愣是找不出一个适合修行的场所。
下山的时间一长,时梦也不禁慌神。要知道,如果梦兽一族无法吸食人类噩梦,就等于切断了灵力来源,长此以往恐怕无法维持自身神魂。为了尽快得到人类噩梦,她开始频繁进入人类的梦境。
最近一个月,她收集到的梦境无非就那些家长里短:兄弟成仇,姐妹反目,情场失意,职场失真。都说物以稀为贵,梦境也是如此,梦到的人多了,梦境也就失去其独特的意义。对于梦貘兽而言,越是稀有的梦境,其复杂程度越高,这样的梦境才最有利于他们吞噬修行。
刚下山时,时梦来者不拒,吞噬了许多梦魇,只是后来发现那些梦境资质太过平庸,无法被彻底转化成灵力,时梦只好把目光转向那些优质梦境,可惜事与愿违,耗费整月时间入梦,至今未有所获。
“叮!叮!”
桌上的时钟敲过十二点,时梦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她站起身子,把头发在后脑扎成个整齐的发髻,又随手铺平睡衣上翻起的褶子,做好这些后,才踮起脚向窗外看去。凌晨的街道果然空无一人,只余两旁的路灯泛着惨白的灯光,在这凌晨时分显得有些渗人。
确保周边无人,时梦把门窗一关,回到房间把壁灯调到最暗,双腿交叉,顺势坐到地上。只见她双眼紧闭,神情不复刚才的慵懒,面上严肃认真,嘴里念念有词。
不多时,点点光晕从她体内溢出,这些光团围绕在她身边漂浮移动,把她包裹进一个温暖舒适的光圈内。
“好了,”时梦睁开眼,“那就让我来看看,今晚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她说着,小手一挥,空无一物的身前陡然出现一条七彩缎带。缎带一出,时梦双眼光芒大盛,原本昏暗的房间顷刻亮如白昼。
打眼望去,这条七彩缎带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的彩色气泡,它们漂浮在透光的缎带上,而这些气泡就是今夜她收集到的人类噩梦。
七彩缎带浮在空中原是小小的一截,当时梦将它把拿在手里,短短一截肉眼可见地变宽边长,不多时就把整个房间都占满了。
{考试得零分},太傻,不要;
{醒来变秃头},太多,不要;
{老板出门被撞},太毒,不要;
……
时梦逐一查看今晚的收获,缎带上收集的噩梦已被她翻阅大半,可结果依旧尽不如人意。
作为族内的新生代梦兽,她虽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却也是他们这一辈里的佼佼者。听族中长辈说,和她同期下山的梦兽已经炼化了如何厉害的梦魇,她怎会连一个上乘梦境都寻觅不到?
时梦越想越不对劲,“不行,我不能认输!肯定是我哪里有遗漏!我得把源之梦里的梦境重新梳理。”她说着,又掏出那条七彩缎带,也就是源之梦。这次她瞧得仔细,两眼一动不动,不放过细枝末节里的一切,果然让她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源之梦上多的是彩色的梦幻气泡,时梦却在缎带的左下角的角落里发现了一颗黑色的球体。它通体乌黑,藏在一众彩色气泡中,若不是她眼尖,估计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时梦把它从源之梦上取下,放在手心里虚虚托掩着,细细瞧上一番,发现身为食梦貘兽的自己竟也无法看穿梦境里的内容。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如此神奇的梦境。
“竟然连我都无法看穿,看来还得要亲自跑一趟。”时梦说着,把那梦境化成的气泡投至高处,手里捏了个诀,摇身一变,化成一道亮光钻进里面。
时梦顺着一丝光亮来到梦境,眼前所见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如果说宜安的夜晚是温暖的静谧,那么这里则是死寂般的沉静。时梦试图穿过这篇黑暗,结果却怎么也走不出那片黑暗。
时梦没想到今夜误打误撞,竟让她找到这样一个神秘的梦境。生活在迷雾山多年,她从未见过,只是小时候听说有这样的梦境。食梦貘虽能吞噬噩梦,但对于这样未知的梦境,她记得需得知其全貌才能判断吞噬的风险。
时梦心知噩梦显形的过程必定会催生波折,但这是她大半年来的唯一收获,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获得这个梦境。
宜安市位置好,气候佳,一年四季鲜花不断,是个难得的好去处。古城历史悠久,本地有半数市民经营着家族传承下来的企业。在这里,鲜花、刺绣、扎染、木雕等行业发展兴盛,其中以木雕工艺品为多。
御木居是近年来发展迅速的一个木雕工艺工作室,工作室不知是何人经营,但没人敢小看他。不说别的,光是能在宜安众多精湛独特的木雕技艺流派中脱颖而出,且用时只有三年,那幕后人肯定是个技艺高超的木雕师。
再者,行业领军企业沈家始终不曾表态,因此其他家族忌惮工作室背后势力,也不敢轻易借故生事,只任凭它发展,时至今日御木居已经声名在外。
无数人慕名前来,期盼得见幕后大师,却全部败兴而归。不仅如此,不久前工作室放出声明,木雕师不喜见生人,一切合作将交由主理人负责。消息一出,工作室也随即搬迁到城郊。
这一举动遭到一部分人的不满,奈何御木居出手的木雕件件精品,且技法独特,因此依然有不少人上门花重金求合作。
沈榷静坐在镂空雕花的扶手椅里,身上系着条灰色围裙,身前的实木长桌上是块四方的木料。他手里把玩着木料,手起刀落,阳光下木屑纷飞。不多久,一个花边纹样的木雕雏形现在眼前。
“叩叩”
"进。"
办公室的门被应声推开,江丰源元迈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来。
五年前,沈榷在沈家老宅见到江丰源,这人不过20出头的年纪,做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沈榷成立御木居,脑袋里想起这么号人,就直接聘用为工作室的主理人。工作室发展迅速,江丰源大部分时间在外应酬,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这儿?”沈榷问着话,手里的锉刀一刻不停。
江丰源嘴角一扬,“嗐,约了客户,路过工作室上来看看。最近忙坏了吧,看你这脸色,这是又熬了个通宵?”
“……”
对方不搭话,江丰源见怪不怪,“要我说我们工作室,那真是一个了不得,订单都排到三年后了。我是真不明白,也没个人着急要货,你倒好,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做。要不今天咱们。收拾收拾,回家休息去?”
沈榷接了句话,“你去过沈园了。”
“啊,哈哈……”
江丰源面色一讪,“可不是我自己要去。老爷子派人把我抓到跟前,话里话外都是他的宝贝孙子,我只能实话实说。哥,我叫你哥成嘛,你再不回去,我可要被扫地出门了!”
话说到这儿,江丰源屁颠屁颠走上前去,“你看这一大早的,”他从沈榷手里接过还未成型的木雕,从旁边扯过把椅子,“你先别急着忙活手里的木雕,我这儿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
沈榷眼皮一扫,示意他继续。
“那我就直说了。老爷子担心你身体,这里又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所以他让我再找几个人来盯着工作室。我觉得这个提议--”
沈榷从木架上随手捞出一块木料,淡淡丢出一句,“不怎么样。”
将丰源话堵在喉咙口,一口气憋着吞不下去,又开口劝说:“要不你再好好考虑?”
“我说了,”沈榷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视线里忽然闯入另一道身影。
沈家老爷子沈信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爷爷,你怎么过来了?”
沈信已过古稀之年,须发斑白,个高且瘦,一双眼睛倒是明亮,只是现下他目光沉沉,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我今天要是不来,你还能记得家里有个老头子吗?”
沈榷忙迎上前,“自然不敢忘。”
“既然你还记得,那爷爷的话怎么不听?”
“爷爷,我一个人就可以。”沈榷口气明显一软,态度却是强硬。
“我不同意!”沈信把手里的拐杖敲得震地响,“别以为老头子不知道你,每晚一个人在这里待到三更半夜,你看看你那黑眼圈,哪里还像个年轻小伙!”
沈榷从小在沈园长大,深知自家爷爷的性格。老人家刻正在气头上,沈榷不想和他言语冲突,选择一言不发立在一旁。
沈信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沈榷铁了心要和自己对着干,顿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好你个臭小子啊,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连爷爷的话也不听了。那老头子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趁早死——”
“爷爷!!”
沈榷疾呼出声,瞳孔漫上血色,面色一片冰凉。
沈信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失言,收起那副要死要活的做派,讪讪问道:“那你到底答不答应老头子?”
“……要我答应,可以。”
“不过我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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