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无渡城主街道上不见多少人影，偶尔路过几个人，也是步履匆匆。
夏末秋初，微风清寒，这份冷意溜进了家家户户紧闭的房门，也将位于城东的鉴妖司裹挟其中。
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里，李成推开阁楼上紧闭一夜的窗户，外头的寒气当即便涌了进来。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他朝鉴妖司正门的方向望了望，看见进进出出的伏妖吏皆是步履匆匆，挎着腰刀唉声叹气。
李成回头道：
“公子所料不错，看样子昨夜又出事了。”
谢谕清好睡一夜，起了个大早，此时已经穿戴整齐，手持一册卷宗仔细阅读。
闻言却并不急着打听案件相关的消息，只闲适地朝后翻动了一页，道：
“饭菜清淡一些。”
李成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准备早饭了。
谢谕清将卷宗扣在桌面上，起身走向窗户，朝着鉴妖司方向望去。
距离他到无渡城和李成汇合，已经过去了六天。
李成是他母亲留下来的管家，也是如今他唯一能信任的家人。
从京城到这儿的半路上，便是李成假扮成他，将追兵吸引走了大半。
他则孤身一人绕道瑜县，故而比李成晚到了几天。
太子出事后，他也受到牵连，从四品太常寺少卿，外放成为无渡城的三品鉴妖司指挥使。
官升一级，却实为明升暗降。
谢谕清单手扣在窗台上，清冷的眉目在微风中显得更为俊逸。
他看着鉴妖司门□□头接耳的伏妖吏们，食指中指微动，有规律地在窗辕上下敲击着。
没多久，又见几个伏妖吏挎刀匆匆朝外走去。
看起来，似乎是朝着醉花楼的方向。
谢谕清陷入沉思。
无渡城城主是个老实人，礼数周全地将他迎了进来。
然而鉴妖司不同于普通官府衙门，乃是三百年前人皇建立的、专司人族与妖族事务的机构。
他初来乍到，虽领了指挥使的位置，却无法轻易拿到权力。
毕竟无渡城人尽皆知，鉴妖司是流水的指挥使，铁打的钟家。
钟家，曾经与人皇一统人族的钟桓的后代家族。
而这钟家家主，才是不远处的鉴妖司、以及这座无渡城，真正的掌权者。
风吹动了桌上的卷宗，纸张相碰，发出沙沙声。
谢谕清环顾阁楼。
历任鉴妖司指挥使的住所里，修建了这样一座两层高的小阁楼，专门用来储藏案件卷宗和书籍。
他翻阅了一遍，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记录。
想来更为重要的记载，诸如朝廷官员与妖族的往来相关，只有鉴妖司上层官吏才有权调动翻阅。
只是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指挥使，连寻常案件都无法参与，更遑论调用机密卷宗了。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西北角的一堆落叶忽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谢谕清微微勾起嘴角，转身下了阁楼。
这堆落叶下面埋着的，正是脸色铁青的慕千影。
整整六天，她枯坐大树下一动不动，心情日益变差，头顶的大树也受到她的影响，未到深秋，叶子却已经落了七七八八，将她整个人掩埋其中。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因她入城那日看了一眼路边摆摊的商贩，便被这本大乾百姓人人耳熟能详的“言情小说”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明、昭、皇、后、纪。”
谢谕清刚走近这里，便看见一只手从落叶堆中伸了出来，三两下拨开头上的叶子，露出一张气鼓鼓的脸。
慕千影一手攥着书，一手握成拳，每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怒火：
“这写的都是什么？！”
谢谕清眼尖，瞥见她正看的一页，最上面一行大字，“帝后情深，感天动地”八个大字格外显眼。
想来是讲到“人皇殚精竭虑，气血两亏，慕千影舍命取赑屃壳、只为助爱人好眠”的故事了。
看她如此生气，必然不是因为书中所说的“情深不寿”。
谢谕清心下了然，却还是故意道：
“若非情深不渝，哪有人会不顾生死，重伤在身也能深入妖穴，只为替失眠的人皇寻到赑屃壳呢？”
传闻赑屃壳可以使人族长寿安康，若将其磨成粉掺入香料，便可以养气宁神，助人整夜安眠，长久以往，可得长寿。
为了这么个传闻搭上性命，怎么不算真爱呢？
谢谕清心道好笑。
慕千影已经火冒三丈：
“一派胡言！”
“我取赑屃壳是为了除妖救人，他睡不好就去看大夫，关赑屃壳什么事？！”
“他杀我在先，算什么情深不寿？”
谢谕清沉吟：
“唔……可是你那日分明穿的三百年前的皇后服制，若不是与人皇相爱，又是因为什么呢？”
进城那日慕千影便知道了衣服的真相，险些当场放火烧了那件三百年的珍贵衣服。
好在皇后规格的衣服用料不凡，才没能叫她得逞，现下已被清洗干净，小心收在府中了。
慕千影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她闭了嘴，周身清气浮动，院子里本就所剩无几的树叶纷纷坠落。
李成备好了早饭，又拿着笤帚匆匆赶来。
谢谕清喜静，府中素来不留太多人伺候，故而他在无渡城打理宅院这些天，一直没有雇过新人。
如今院子里的叶子一茬一茬地掉，他打扫不及，便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李成看了看慕千影，又抬头看了看树上所剩无几的叶子，估摸着对谢谕清说：
“公子且先去，老奴这边应该很快就好。”
谢谕清想了想，对李成道：“不必着急，我带慕千影出去即可。”
说完，他问慕千影：
“耗费了这么多清气，你想不想尝尝人族的食物？”
人族的食物？
慕千影停止催动落叶，扭头看他。
只听谢谕清道：
“无渡城醉花楼里的柚子糖糕，听闻很是一绝。”
*
“我们醉花楼的柚子糖糕，用的是北边无渡林里自然生长的柚子，清气充足，配以白糖，更显清香。”
小二刚一将糖糕放下，上面淡淡的清气便逸了出来，可见原材料不俗。
人族的食物生长于凡尘界，大多清气与浊气混杂，能有如此纯净的清气，可知来之不易。
也难怪这里的柚子糖糕能如此出名。
慕千影咬开糖糕的一瞬间，便觉清气充盈，香气扑鼻。柚子的微苦被白糖中和，一下子化作满满当当的清甜。
甜味浸润味蕾，清气充盈了经脉，让人顿感神清气爽。
虽不及寒冰玉的清气来的充足，却也让人舒心。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甜！”
“比寒冰玉好吃多了！”
“你说的是真的，无渡城里当真有好吃的！”
谢谕清端着一杯清茶，见她仿佛打开了新大陆一般狼吞虎咽，不由得莞尔一笑。
然后他移开目光，视线落到了醉花楼对面的一家珠宝铺子。
两个鉴妖司的伏妖吏正挎刀站在门口，健硕的身躯将里面挡的严严实实，隔绝了路人好奇的视线。
赑（bi四声）屃（xi四声），传说是龙的第六子，外形似龟，用以驮碑（skr～），古人用来为死去的帝王树碑立传，歌颂功德（或许我们在寺庙或者博物馆见过类似的石碑，下面就有赑屃的身影）。
象征“长寿吉祥”，触摸可以带来福气。
（介绍来源百度百科，本文中相关设定为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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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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