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权术与制衡

妇人的声音缓和温柔,如春水徐徐流淌,柔和道:“嗣儿啊,你要记住,无论时局如何变化,无论往后是何光景,你与姑母,永远都是彼此唯一的至亲。”

天家无亲,但论及这世间关系最亲密的血亲,也就只有生母的姐姐——李太后了。

盛熠嗣松开她,扶了衣摆跪下去,深深叩首:“嗣儿谨遵姑母之命,无论时局几何,嗣儿永远与姑母亲似母子,无怨无悔。”

李太后含笑,欣慰地看着自己的亲侄儿,明亮的眼中隐有泪光。

她弯身扶起盛熠嗣,拍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为他整理丝毫未乱的衣冠,就像他刚入京时,李贵妃牵着他的手,为少年的他正衣冠,扶懵懂的他上王座。

岁月悠悠,一晃眼,往事已去了十年。

“母后始终是为你好,嗣儿,且要相信母后。”李太后望着他那双动人的桃花眼。

那双眼底毫无芥蒂,明亮清澈一如年少,盛熠嗣轻轻点头:“自始自终,儿臣都相信母后。”

李太后慈祥道:“好孩子,夜已深,你应是乏了,便去歇息吧。”

她伸手招徕魏延芳:“送皇帝回西苑歇息。”

盛熠嗣感激地看她,李太后知他不喜宫中拘束,常居西苑,便也不强留他在宫内,由着司礼监服侍皇帝回去。

魏延芳上前,福身朝李太后揖了一揖,再躬身对皇帝道:“主子爷,天儿冷,咱们早些回去吧。”

盛熠嗣拱手行礼:“母后保重,儿臣告退。”

李太后拂拂手:“去吧。”

盛闻澜回了西苑,独自进了暖房,脸上快僵硬的笑容这才松懈下来。

他也没叫人进来添炭火,坐在冰冷的黑暗里,回想起李太后那张脸,满心满眼都是凉薄与嫌恶,他露出少有的阴鸷面,面如寒霜,死死盯住窗棂下凄冷的月光,双手紧攥成了拳头。

平津王府那场看似意外的大火,烧死了他那善良可怜的父母,也烧死了年少的盛熠嗣。

从那以后,他就不再相信任何人。

“主子爷。”魏延芳领着太监们进来,为他点燃暖炉。

盛闻澜陡地一激灵,迅速收起所有的不甘和怨怒,虚弱地蜷回榻上。

魏延芳疾步上前,为他披上毛毯,忧心忡忡道:“这屋里这么凉,主子爷怎么不叫奴婢几个来传火,您本就感染了风寒,这么一冻着,龙体有损,叫天下臣民担心啊。”

盛闻澜摇了摇头,咳嗽道:“朕无碍。”

他忽然说:“盛将军也来了今日的筵席,他走了吗?”

魏延芳拿起毛巾,在铜盆里浸了热水,拧干来,为盛闻澜细细地擦拭冰凉手脚,一边低着头回话道:“主子爷想盛将军了?奴婢这就派人去把他叫来。”

“好,快去吧。”盛闻澜垂低眼帘:“朕去寒宫等他。”

魏延芳错愕,旋即忧心不已:“主子爷,寒宫冷着呢,您这会儿去么?”

“去,叫两个太监上去把暖炉点上。”

魏延芳躬身应:“是。”

子时已过,寒宫灯火通明。

盛闻澜身穿道袍,袍上绣阴阳太极图,他面朝三清尊主像端坐,冥思默念,时不时地拿起铜杵,宏亮地敲动玉磬。

第三声玉响后,魏延芳在门外恭敬道:“主子爷,盛将军来了。”

门内传出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盛流奕抱手谢了魏延芳引见,推开房门,又从屋里将门戴上。

魏延芳已自动自觉地下楼去了,盛流奕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彻底将房门合拢,回头奔向盛闻澜,作揖行礼:“陛下。”

盛闻澜阖拢的眼皮陡然掀开,盛流奕抬头望向他,盛闻澜说:“朕要出宫。”

盛流奕苦巴巴道:“就知道除了这个,您找我没别的事儿了。”

盛闻澜默了默,幽幽地说:“李太后今日提起我生母。”

“王妃?”盛流奕不屑:“老妖婆还有脸提她么。”

盛闻澜不作声,盛流奕去橱柜底层取出收藏起来的面具。

他取了面具回来,盛闻澜仍盯着地面出神,盛流奕在他身旁的台阶坐下,陪着皇帝发呆。

过了一会儿,盛闻澜索性不想了,转而道:“严陟赞同把林家那小子放出来。”

盛流奕惊愕:“怎么会,严党不是最希望他死在狱中么?把那小子放出来,就不怕他兴起风浪?!”

盛闻澜双手交叠:“起初朕也未想明白这点,现在反而明白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巧妙。”

盛流奕满脸崇拜:“陛下就是聪明!不愧是咱平津王府出来的神童。臣斗胆请陛下讲讲,怎么个巧妙法?”

盛闻澜很是受用他的马屁,靠回坐榻中,幽幽地分析道:“严党要的是林子衿安静,只有死人最安静,所以无论如何,严阁老与严杉,都想处之而后快。但那林子衿被朕放进诏狱,诏狱都是锦衣卫的人,极难插足。”

他这么一点,盛流奕恍然大悟,惊醒道:“在诏狱里反而难以动手,但林子衿只要离开诏狱,谁知道他出去了会发生什么意外。诏狱对那林子衿,反而是个保护!”

盛闻澜轻轻点头:“而且每三年太后生辰都要大赦,若今年为了顾及严党,不大赦了,反而会令太后不快,所以严陟在太后面前提请大赦,也让太后高兴。”

盛流奕感叹:“一石二鸟,不愧是严阁老。”

盛闻澜轻轻摇头:“不,是一石三鸟。”

盛流奕:“此话怎讲?”

盛闻澜竖起一根手指头,左右摇晃:“还有清流。清流是想救林子衿的,因为赵明德的座师齐汝佲太傅,将先帝的免死金牌赠予了林子衿,所以在知情人眼里,林子衿于情于理都该是清流的人。”

“如果林子衿这个铜矿案当事人倒向清流,你猜猜会发生什么?”盛闻澜考他道。

盛流奕绞尽脑汁,终于琢磨出来:“他如果知道铜矿案真相,反而会成为针对严党的一把利剑!这么多年,严党所作所为,本就为朝野不耻。若这林子衿倒向清流,那么他知道的东西,定然能拖垮严党!”

盛闻澜笑道:“的确如此。但此时,就连最希望林子衿死的严阁老,都恳请豁免他,那么清流心中很难不多想。赵明德此人,十分多疑,不下于严陟。经此一遭,清流至少暂时会疏远那林子衿。如此严党还有后路。”

盛流奕震撼:“宫中云波诡谲,勾心斗角,臣定是活不过三个来回的。”

盛闻澜却笑:“下边人斗得死去活来,越斗越好。”

盛流奕不解:“为何?”

盛闻澜高深莫测道:“驭臣之术罢了。他们越斗,朕便越容易握住权柄。不至于情势彻底倒向哪一方。清流不能死,严党也不能死,就连宫中的宦官之流都不能倒下。否则一方失衡,这个局塌了,埋的不是别人,是朕。”

盛流奕一知半解:“陛下英明神武,臣虽然不懂,但陛下缠绵病榻还能掌握权柄十载,陛下的本事,臣发自心底佩服。”

盛闻澜瘪嘴:“佩服还不快换衣服,朕要出去走走,宫中憋闷,西苑也憋闷。”

盛流奕笑,柔声应道:“好。”

下一章!绝对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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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权术与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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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君侧,换我上
连载中绛鱼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