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陟道:“皇上英明。云南闹了这么大乱子,邵韫难辞其咎。理应派钦差前往云南,彻查此案。至去岁末,户部印出天启宝钞,记在账上共五百六十万两,如今户部所载换入粮食、田地、房屋、地契、丝绸、盐铁等,合计拢共不过三百万两。这一来一去,中间差出二百六十万两。彻查云南案同时,更要追查这二百六十万两的去向!”
盛闻澜微微蹙了下眉头,他望向严陟,又环视其他人。
收支亏差大到二百六十万两之巨,这中间的贪墨巨蠹,比他想的更加严重。
“好啊。”盛闻澜气乐了:“整整二百六十万两宝钞,不知去向!诸位公卿,朕与太后将朝廷交给你们当家,你们就是这般回报的?”
司礼监和内阁齐齐下跪:“圣上息怒,臣等有罪。”
盛闻澜回了暖榻,扶着衣襟坐下去,冷冷地觑视他们:“母后知晓么?”
无人回话。
盛闻澜拿起案上的文牍,重重拍打桌案:“朕再问一次,母后知晓么?!”
魏延芳朝毛永顺使眼色,毛永顺拉了拉站在他身后的蔡固伦。
蔡固伦虎头虎脑地被他们推出来,跪爬出来,伏首回话:“回主子,慈圣太后还不晓得呢,这…这亏空,是户部这两日结去岁的收支账,这才统计出个大概…别说是太后娘娘,就是我们几个…也是、也是今儿才晓得,实在、实在骇人听闻啊!”
盛闻澜望向秦恽:“秦大人,你是户部尚书,你来说。”
秦恽忐忑:“回禀圣上,这账确是昨天才清出来的,臣正要上奏。”
严陟慢吞吞道:“铜矿案大有蹊跷,除了林家,其他牵涉之人朝廷也得追查。”
盛闻澜拂袖:“谁牵涉了?哪些人?”
严杉趁着他爹的话说:“云南地方官员,与林家过从甚密的,云南府藩司衙门同知高新,汤丹知县王仁民…”
“有证据吗?”盛闻澜狭眸:“他们与林家勾结的证据。”
“这……”严杉眼转稍转:“得细细地查!”
“好。”盛闻澜拊掌,暗自冷笑,语气更沉:“查。让谁去查?”
没人说话。这人选可不好推荐。云南那边,后宫、阉党、严党多方势力错杂,对众人来说,无疑是个能躲就躲的烂摊子。
清流大抵没有介入其中的想法。严党也不会再推荐自己人。梁州已经用了胡凌霍,派去云南的官差再用严党之人,则有失平衡。
况且,云南那摊子事,沾上了就甩不掉,无论出不出结果,汤丹铜矿案都是个烫手山芋。
本来严党与清流难得默契一次,不约而同要将此事压下去,不再深究。没想到,温少雍这不知死活的折子上来,把正要熄灭的火,又给点燃了!
太后发了话,不能给皇室丢脸、败坏皇室名声,那就要查下去。
可真提到查下去,谁去查呢?又是个大难题。
谁去查?怎么查?要什么结果才算交代?
这个去查的人,既不能真查——牵涉到宫里,坏了太后和皇上的名声;也不能不查——查不到对百姓没法交代,到时候官逼民反,贻害无穷。
秦恽望向赵明德:“赵阁老以为,派谁去合适?”
秦恽这一句问,不期然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一直没说话的赵明德身上。
赵明德向来少言,上次内阁议事他也鲜少开口,秦恽这么一问,逼得他不得不出声。
赵明德默默在心底叹口气,站出来作揖:“老臣愚钝,这么大的事,不敢妄言。云南那边是严阁老与小阁老一手监办,按理不该出丝毫差错。臣以为,这云南铜矿的经行,说到头,还得要仰仗阁老。”
这三言两语把锅又甩回严陟身上了。
秦恽暗骂:老狐狸。
盛闻澜遂道:“阁老,你认为呢?”
严陟叹息:“皇上,老臣在惭愧。”
盛闻澜挑眉:“惭愧什么?”
“温少雍此人,刚正不阿,浩然正气。”严陟不疾不徐,缓缓地说:“从前老臣怎么没发现六科还有这样的人。臣以为…国策的推行出了差错,这回去查,也是补救,更需要温少雍这样忠君正直之人。”
严陟图穷匕见:“不如,就派他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各生鬼胎。
清流在想,那温少雍谁都不站,既非清流,也不是严党,不过有满腔书生意气,久在翰林院,如今去了六科,除了骂皇帝,也没当过下放地方的官。若那二愣子去了,可有法子引导他,将这把火烧回严党身上?
严党在想,温少雍空有书生气,既不曾到六部履历,也未曾下地方锻炼,派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去云南,总好过派清流的奸贼前去。
内阁六人在此刻,又达成了微妙的一致。
裴疏泉首先附和:“臣以为阁老所言甚是。”
其他人附议:“阁老所言甚是。”
事情的进展不出盛闻澜所料:“行,那就让温少雍去。他提出了问题,就让他解决问题。”
魏延芳适时道:“主子爷,彻查铜矿一案,也是宝泉局分内之事。按理,咱们也该安排钦差……”
掌印太监正说着,尚宝监的刘瑾就端着茶水进来了,替换了皇帝御案上的冷茶,正要退下。
“主子爷,咱们也派个人去吧。”魏延芳意有所指,目光投向盛闻澜旁边。
宝泉局的人是宫里的眼线,更准确地说,慈宁宫的眼线。
看来太后也不放心全把事交给内阁。
盛闻澜一边思忖着,一边转头,顺着魏延芳的视线望去,刘瑾躬身候在那里,正慢慢地退出去。
“哦,对!”盛闻澜忽然道:“应该的,就他去吧。”
刘瑾蓦地驻足,一抬首,正对上皇帝打量的目光,他慌忙跪地:“主子爷。”
盛闻澜问:“你叫什么名字?”
刘瑾恭敬道:“回主子的话,奴婢是刘瑾。”
“好,刘瑾,就你吧。”
刘瑾雀跃,脑袋伏得更低了:“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为主子分忧。”
巡抚云南总督温少雍,钦差刘瑾这么一定,众人皆心知肚明,所谓的查案,也就是走个过场了。一个愚直书生,一个蠢钝太监,能查出什么呢?
因温少雍那份弹劾状,内阁和司礼监提上嗓子眼的心,稍稍又落了回去。
盛闻澜当然看出了他们的鬼胎,他坐在锦榻上,在心底哂笑。
他们想把这件事情了了,可将军府上那小疯子,可不会善罢甘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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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御前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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