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牛村后最大的仓库前,冯玉有些踟蹰。
“我们真要进去,喂那个什么牛神?”
玄生搡了他一下,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只余僵立身影,如同人偶一般的村民:“跟好陈最。”
陈最伸手推开仓库大门,动作间抖落一片灰尘。入目幽深,三人推车而进,铁桶碰撞之声被隔绝在外,室内寂静,唯留三人单薄的脚步声。
“哞!”
冯玉跳了起来:“什么声音!”
一头幼牛从角落里窜了出来,跟在玄生身后,哞哞地轻叫,玄生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头小牛。”
那牛却嘴大张,利齿咬下!
“玄生,让开!”
陈最飞起一脚将那牛踹飞出去,那小黄牛哀嚎一声倒地,口鼻溢血,半张的牛嘴中利齿森寒,血丝缠绕其上,不难想象人身置于其中,骨骼绝对尽碎。
冯玉惊魂未定:“这牛……”倏尔他话音一顿。
“长生,我等祈愿长生!”
仓库内开始出现回音,慢慢连成一片,陈最散掉簪花镜幻化的第四个村民幻影,跟着声音:“还在里面!”
陈最随手带上几根生骨,扔下推车,跑向声音来源处。
仓库内被低矮的栅栏隔开,隔栏中仍留着碎裂的长骨,那形态惨白,一眼便知是人类腿骨。
格栏越来越多,白骨也从一两根变成堆砌成坨,三人脚步不慢,留心注意身旁情况。
为何格栏中都是空的?
正当陈最心中疑问,牛蹄踏地声传来。比方才体型略大些的牛犊毛发纠缠,黑血成块凝在利齿之上,嚎叫着奔来。
冯玉扔出点桃的符咒,将三人敲击牛犊的声音拢在结界内,以防引起村民注意,一边骂骂咧咧:“这哪里是让村民侍奉牛神获得长生,分明是让村民来送死。”
陈最踹开那满嘴獠牙变异的生物,提镜继续向前,突然脚步一顿。
那牛尸堆积之处,血液浸湿地面,一股淡淡肉糜之香发散开来。
“这,这就是那酱肉,”冯玉目瞪口呆:“居然是这怪物,还好没吃,不过这香味有些淡。”
“兴许是它们吃的人还不够多。”
冯玉打了个激灵:“以后来路不明的食物千万不能入口。”
“砰,砰!”
空旷之中仓库震颤了一下,陈最向内看去——身处的格栏内,一干人影猩红着眼,沉默地望向他们。
*
村内地牢。
“阁主已查到线索,厌青莲现世一事为真。”如藏压低声音:“你有何目的?”
“将我锁在此处,还怕我对你们做手脚?魔尊手下之人也太过畏缩。”
如藏冷冷同宴赊月对视,低下头:“你的命在我们手中,手起刀落,修真界就再没有惊才艳艳的逐尘君。”
宴赊月眸光流转:“此话……”皓白手腕一动,逐尘不知从何处穿来,已从如藏当胸穿过。
如藏空洞牛眼缓缓垂下,血滴滴答答渗出,牛首霎时被冰晶包裹,一丝声音都无法透出。
宴赊月眸光猎猎,看着如藏高壮身躯轰然倒下。
“留着给自己说吧。”
穿胸锁链已碎落,宴赊月长身玉立,看着如藏的尸体,迈步而过。
*
陈最骇了一跳,半晌没有动作。
“你们,是来侍奉牛神的吗?”
三人互看一眼,陈最答道:“是。”
“牛神大人饿了,快些过来!”
是用他们自己去喂牛神,还是用那些生骨肉?
犹豫一瞬,陈最还是抬步走去。
“喂!”玄生意欲阻拦,冯玉拉他:“去看看,他们好像不能动。”
玄生定睛一看,那几名村民眼神阴翳,死死盯着他们,恨不得用眼神扒下他们一层肉,但脚步分毫未动。
陈最走上前,跷脚一望:“什么…!”她看了一眼当即后退,浑身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张嘴欲呕。
冯玉、玄生凑上前:“!”
几名村民下半身没入格栏,密密麻麻的堕种从他们下半身破烂的皮肤中涌出又意欲钻回,周边洒落着腐烂的牛肉,上面还有大小不一的牙印。
堕种在格栏中扭曲跳动,仿若沸油锅中迸溅的水滴,察觉到几人新鲜的气息,疯狂地想要入侵。
冯玉连退几步:“呕。”
那村民大喊:“你们要去哪里?吃下牛神的一部分,化成圣种存活于世间,是牛神赐予我们的长生!”
再看他阴翳怨恨的面容,哪有一分得到长生的欢喜?
“圣种?”玄生面色难看:“不是堕种吗?”
陈最擦了下嘴:“看样子通过这些牛,借助人体孕育堕种,原来堕种是这么来的。”
随即陈最想起什么:“!”
“冯玉!那些格栏中的骨渣,说不定就有罗阐。”
冯玉大吃一惊:“什么?罗阐师兄?”
“鹊首巷枭鹰,逢每月中旬便将修士出巷处理修士尸体,莫娘说他们一去就要七日之久。此地距离重熔城五百里之远。一来一回差不多七日。”
“能处理并需要大量尸体的地方,也只有此地,坟牛村。”
陈最眼眸颤动,无视那几名喊着长生的村民,看着这巨大仓库内无数的格栏,碎裂惨白的骨渣,不知是多少修士身死道消最后的遗留,身体发肤,或啮之牛腹,或吞于人肚。
不知此村因何缘由听信如藏等人长生的骗术,但他们的的确确害了人。
入村以来所见之处,无婴童,无老弱。按此村习俗——恐早已入腹或全已祭祀。
陈最掏出镜内黑云,朝那几名村名和堕种坑扔了过去。
“咵嚓!”
连人带堕种劈了个干净。
冯玉和玄生对那惊雷心有余悸,看着格栏一片飞灰,咽了咽口水道:“这里这么多仓库,不知道有多少培育堕种的村民,我们要全部清掉吗?”
“牛神不知在何处,仓库内催生堕种的村民需要清理,牛神也要灭掉。”陈最将黑云放回镜中:“钟洋身体生机未灭,神思已死,而这些村民身体生机已灭,神思犹在。恐怕这就是坟牛村普通吃人牛的牛肉与牛神之肉的区别。”
“牛神究竟是什么?竟能转化人体生出堕种?”
“哎呀!”
冯玉听得仓库后传来一声轻呼,身影一闪拎出一人:“谁?”
“……小孩?”
陈最三人围着那大约十二三岁上下的小孩。
那孩子衣衫同坟牛村头戴毡帽,围的严严实实的村民不一样,穿着普通的圆褂长裤,露着胳膊,肤色稍黑,脸色两坨红。
令几人诧异的是,他怀中抱着一头小牛,正喷吐着湿漉漉的鼻息,将头拱在小孩怀中,露出长睫大眼。
“你,你们,我来了,你们要履行诺言就我阿爹,把圣种给我!”小童身体微颤,闭眼倔强伸手:“圣种给我!”
“谁告诉圣种能救你阿爹?”
小童闻言一愣,眼中迅速积聚泪水,抱紧抱紧怀中小牛,哇地哭出来。
这一哭到是把方才看见陈最劈雷时的害怕惊惧一并发泄了出去,陈最几人这才弄懂了前因后果。
虽临近重熔和千秋,但土地贫瘠,供奉牛神本就是此地风俗,村民一直靠牛神庇佑,养育黄牛也能自给自足。偶有一日黄牛疫病恒生,村民感染发疯嗜人,哭求牛神而无用,逐渐怨气积聚,如藏出现,带领众人抵御疫病,收治村民,说服村民卖掉黄牛,祈求长生永世长存,摆脱疫病。
自此村里分成两派,一派认同如藏,逐渐形成如今的坟牛村。一派仍旧信奉牛神,不肯杀生,离开此地重建自己的村落。
而小童,名叫飞丫,他的父亲得了病,村落中的牛神根本无法治愈,他便偷偷跑到此处,受几名村民哄骗,其实想拉飞丫进入仓库迫害他。
而正当飞丫来兑现承诺的时候,正巧碰到陈最。
“想来此村疫病也是如藏为了占领此村落散落堕种所致。现在村落受如藏哄骗,已变成了孕育堕种的温床。”
陈最看着抹泪的飞丫:“你父亲得了什么病?村中没有大夫吗?”
飞丫拢着怀中的小牛:“一直咳血,总也不好,大夫说没救了。”
寻常大夫看不好的病症,在修士眼中却不一定,陈最抚了一下飞丫的头:“告知我地址,你先回去,待结束,我去替你父亲看看。”
“真的?可那几人也这么说……”
“真的。我不骗你。这里不安全,别再来了。”
飞丫告知了陈最地址,顺着仓库最后的一个开缝钻了出去。
缝口窄小,正好容纳孩童身躯,陈最蹲下一看——这仓库后面密密麻麻插着木牌,是一片坟场。
坟牛村,原是此处。
“现在村民拥护如藏,恐怕已经无法适应常人生活,并且,”陈最一顿,长久吃人,村民早已身染重病。
“村民害人无数,无论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希望在穷途末路前,他们能感受一次真正的解脱。”
陈最转身:“走吧,去其他仓库。”
几人打开仓库门:“我们已喂完牛神。”
引路村民眼眸微转:“那请大司祝前来,审判你们是否有长生的资格。”
这人跟他们有仇吗?要把他们变成堕种容器?
陈最眉头紧皱,正准找借口搪塞,如藏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
村民齐齐道“大司祝。”
三人身体一阵紧绷,如临大敌。
陈最看如藏半晌,突然感觉有一丝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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