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浑浑噩噩,没怎么注意眼前人,此番打量,才发现他今日褪了那身绿色的官服,改穿了一身青色常服。
常服虽素,但叮铃咣当配了一大串珠饰。从手间盘着的一串檀香木珠,到腰间缠满一圈的鸟雀玉佩。玉佩极长,坐下来的时候近乎垂地。
满满当当的腰间还挤出了最后一丝缝隙,留着挂了一只香囊。
那只香囊瞧上去已颇有年头,颜色暗沉,隐约可见其上细密针脚,绣着一对鸳鸯,正交颈缠绵,恩爱有加。
李南卿有些凝噎地撤回目光。
“这我倒真不知!你也知道,本县才来此处三四日,还没好好逛过呢。”
宋谦寻扶手撑膝,喊了一个皂吏贴近过来,“李姑娘说的别的生意,是什么?不许跟我打哑谜!”
那皂吏也是海城县土生土长的,便一五一十讲了翠微楼的繁华,以及其中滋生的暗处交易。
“喔?那倒是妙了,本官今日正巧要去翠微楼赴宴,这么说,是要吃一顿好的了!”
说着,宋谦寻似又皱起眉头来,连声叹息,“早知道今早在南市不吃那么撑了……”
李南卿被他气得无言,闷着吃完了白粥,才又说,“宋大人,您也去勘查了现场,就什么都没发现?”
想到将有翠微楼的吃食,宋谦寻脾气愈发好起来,“本官倒还真没发现什么。不若请姑娘提点一二?”
李南卿阖上眼眸,细细回忆起在刘良家观察的一切,以及那些混乱的梦中场景。
片刻后,理清思路,她说道,“宋大人,民女当真不曾杀害刘良。民女的确前日登门,当时刘良过了很久才来开门,应当就是从最里头那间出来的。”
“而昨日,大人也瞧见了,刘良尸体是在最里间发现,这或许说明,他昨日一直呆在最里间,是害怕什么,抑或是在躲避什么。”
“民女登门,不过半刻钟便走了,我爹爹可以为我作证。”
李南卿捉着已经发凉的碗边,轻叹了一口气,“半刻钟,一来难以毙命,二来,难以处理现场和浑身血迹。宋大人,您到底为何就判定是民女杀的人?”
她不等宋谦寻说话,便又继续道,“民女走后,刘良应是独自在家。昨日我们同去那地,大人应当瞧见,木窗未破,门闩未损,在刘大花回来之前,有另一个敲开了他家的门。”
“唔……”宋谦寻歪着头听,指节不断揉搓着衣角,“你是说,刘良在你之后,还见了另一个人?”
“不错。”李南卿点点头。
宋谦寻却跟着摇了摇头,“不对啊,他隔壁王婶说了,只记得你登门过。王婶说自己可是一直坐在门槛上择菜的呢。”
“那是因为,”李南卿沉静地凝视着宋谦寻的眼眸,“民女是在海城县长大,又住在临巷,王婶婶与我和爹爹相熟,自然记得更清楚。”
片刻静默后,李南卿又说,“宋大人,民女原以为,后来那位登门之客之所以没被记住,是因为并非海城本地人,而是偶然往来于此的。可今日,民女觉得,若是这人做的并不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是不是也会刻意避开旁人目光呢?”
“譬如,翠微楼的一些生意?”
宋谦寻勉强接上话,明白了李南卿的言下之意。
却听此时,一阵低沉钟声响起。是隔壁净因寺的小和尚又在敲钟了。
因海城县渔民多,大家常要赶着点出海或回港,因而净因寺便承了这桩事宜,每过一时辰,便敲钟报时。眼下,已然是午时了。
一听钟声,宋谦寻“腾”地从木床上站了起来,仔仔细细摆弄好了满身珠配,又将那枚香囊捏到平整,拍拍手,“好了。本大人要去翠微楼赴宴了。人先关在此处,你们几个盯着,别看跑了。”
李南卿没想到赴宴才是这位县老爷的头等大事,气不过,也跟着“腾”地站了起来,却因为梦魇侵扰,两眼发黑,只好晃着身子发怒,“宋大人,人命关天,怎得还有心思此刻赴宴?”
周围一圈皂吏当即拔刀,要惩治这口无遮拦的小小女子,却见宋谦寻大大咧咧,摇摇摆摆,按下了最近的两个皂吏,笑道,“这可是卢秉钧大人宴请,我哪里是去吃喝玩乐的?我这可是去饭桌上开堂呀!”
说罢,便大步离了监牢,走了。
独留李南卿一人羁押于牢狱。
她颓然坐回木床上,额前因梦魇而出的冷汗还未完全退去,在炎热的天气里闷得人发昏。
卢大人……
李南卿无言,她对于那位卢大人,所知甚少,毕竟卢大人致仕业已半年,除此之外,海城县百姓对这位前县令,似乎也并无对父母官的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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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楼三层,临窗的雅座,面朝海湾。蚕丝纱幔迎着海风飘摇,将阁内之人堪堪遮住,只留人影绰绰,瞧不真切。
宋谦寻理好珠串配饰,叩响朱门时,只听里头已是觥筹交错,人声嘈杂。
有侍婢来开门,只听“吱呀”一声,朱门开敞,其内酒杯碰撞之声短暂停了片刻,随即又哄闹起来,银器叮当。
“失敬、失敬。宋某人一路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来迟了,先自罚一杯!”
杯酒下肚,宋谦寻白如润玉的面颊上转瞬飞起霞红。
他眨眨眼眸,长睫在眼前映出一片模糊的黑帘。眼神流转间,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县官终于在面对门的上座上,找到了自己最需要敬酒的人。
宋谦寻骨节细长的手指捏起一只酒盏,盛满清澈酒浆后,对着上座之人遥遥笑望道:
“卢大人!久仰久仰,某敬献细酌,还恳请卢大人不吝雅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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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翠微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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