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机

宋惊落淡定起身,拍掉手上的土,说道:“既然你们自己来了,就不用我费工夫去找了。我要见你们掌柜的。”

那些人上下打量她许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就凭你,也想见我们掌柜的?”

宋惊落面色不改,继续道:“对,就凭我。”

“我有一桩价值千金的生意,要与你们掌柜的谈。若是因为你们的疏忽,断了他老人家的财路,后果你们可要自己担。”

“你空口无凭,我们凭什么信你?”

宋惊落笑道:“若是没有,你到时再向我发难也不迟啊。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不成?”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便派了一个人前去禀报。

很快,去传话的人就回来了,一脸纳闷地说道:“主子有令,带他们进去。”

进了米铺,又绕过前堂,来到后院。这里与外面就像两个世界,一边富丽堂皇,一边穷困潦倒。

等他们走进一间狭窄的屋子,那些大汉便退了出去。

屋中主位坐着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的衣服是由金丝线制成的,一只手拿着一串金玉串珠,一只手夹着一根烟卷。烟雾缭绕间,宋惊落看不清他的脸,但能隐约看出他瞎了一只眼睛。

他体格瘦小,长着一张刻薄精明的脸。此刻,他仅剩的那只眼睛也眯起来,仔细打量着她。

于仲吐掉口中的烟,在更重的云雾间笑问:“听说,你有一笔大生意要和我谈。”

宋惊落道:“正是。”

于仲见她完全不怯场,心中惊讶。但又想到,就算再有胆量,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罢了。

他又叼起烟卷,笑道:“愿闻其详。”

宋惊落道:“想必掌柜的也有所耳闻,早在三年前,冀州的威武将军便广贴告示,悬赏千金寻找自己遗失的孩子。这几年来,凡是能提供线索的,威武将军都给了赏钱。”

于仲手上转珠串和抽烟的动作停了,身体也慢慢绷直,像是对她的话起了兴趣:“说下去。”

宋惊落指了指宋岸,继续道:“站在我旁边的这位小公子,就是威武将军宋祈寻找多年的儿子。”

于仲听了她的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脸上写满了荒唐二字,有些不耐烦地喊道:“来人,把这两个小骗子给我扔出去。”

宋惊落依旧没有惊慌,反而笑道:“我知道掌柜不会轻易相信,但是相信我对您来说,没有任何坏处。”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这块玉佩,便是信物。您大可以派人拿着这块玉佩,和我家公子的画像去冀州求证。若我所言是真,您可净赚千金。若我所言是假,我们二人无依无靠,您还怕料理不了我们吗?”

于仲手上的珠串又开始转动起来,他思索片刻,慢慢站起身,“我这个人做生意,最喜欢赌。”

他走到宋惊落面前,将正在燃烧的烟卷靠近她的脸。

她被呛得咳嗽两声,脸上还是没有惊慌失措,“那这场赌局,您至少有九成的胜算。”

于仲有些失望地把烟卷抽回来,放回嘴边,“既然是赌局,玩的就是一个刺激。若是胜算太大,就不好玩了。不如这样,我不仅和你赌,我还要和天赌。我可以如你所说去冀州求证,但在这之前,你们要靠自己在宛城活下来。就像现在这样,身无分文,浑身是伤。”

他颇有兴致地笑着,仿佛与千两黄金相比,戏耍他们要更加有趣。

宋惊落皱起眉,犹豫片刻还是应道:“好,一言为定。”

宋岸此前一直一言不发,直到离开了米铺,他才担忧地问:“姐姐,那块玉佩真的是我随手捡来的,威武将军怎么会认?”

“而且现在没了玉佩,我们就真的一分钱都没了,我们该怎么活下去?”

其实那块玉佩只是一个幌子,重要的是宋岸的画像。她虽然不知前世宋祈是靠什么认下宋岸,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

按照宛城如今的情况,只靠他们二人,想要安然无恙的离开宛城,只能兵行险招。

粮食都被流寇和黑心商人握在手里,普通百姓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自从她看到那位老人的遭遇便知道,他们该另谋生路。

她安慰宋岸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天快黑了,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吧。”

就这样,他们在一间破庙安顿了下来。这间破庙应该很多年没有人住过,好像还经历过火烧,感觉随时快要塌掉。房顶上有好几处大洞,若是下雨,根本无处躲藏。

天黑以后,他们并肩躺在稻草上,从房顶的破洞中看夜晚的星空。

宋惊落睡不着,心血来潮问宋岸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宋岸想了一会儿,答道:“我想做一个驰骋疆场、守护国土的大将军。姐姐,你呢?你想做什么。”

宋惊落轻轻笑了笑,轻声说:“人人都说,命由天定。可我偏想要,命由我定。”

-

宋惊落是被饿醒的,进了宛城,连树上的酸果子也没得吃了。

如果她不想想办法,恐怕也只能去捡树皮吃。

此时天还没亮,月亮被乌云挡住,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感觉到不断有水滴落在自己身上。

下雨了。

听外面轰隆隆的雷声,这场雨的雨势应该不会小。

宋惊落站起身,将熟睡中的宋岸抱起,躲到一块相对完好的屋顶下方。地面开始积水,浸湿了他们用来栖身的稻草。

没过一会儿,屋中的水便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踝。

屋顶的木板发出咯吱声,像是老鼠啃断了木板,又像是木板的寿命在重压下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无奈之下叫醒宋岸:“下雨了,这屋子不结实,怕是要塌了。我们出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地方躲一下雨。”

宋岸揉着惺忪的睡眼,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宋惊落不可避免地淋了雨,身上的伤口沾了水,又开始隐隐作痛。

因为下雨,天色比平常都要更暗些。

她远远看到,离破庙不远处还有间屋子,窗棂上正映着淡淡火光。

他们之前寻住处时也看见了那间屋子,但因为里面有人声,以为是有人住的,就没有过去打扰。

但是现在,他们走投无路,只能去那间屋问上一问,看是否能收留他们一下。

这么想着,她快步跑过去,在门口停住,正要伸手准备敲门,忽然听得里面有人在说话。

她留了个心眼,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

“今天刚进城的那两个小孩,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

说话间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想来屋内应该是生了火,宋惊落还从门缝中闻到了些许肉香。

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闻到这香味,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咕叫起来。

因为他们的谈话提到了她和宋岸,所以宋惊落还是没有敲门,而是继续听下去。

“他们就住在旁边的破庙里。唉,这场雨下得可真不巧……”

“谁让你吃得这么慢,现在好了,明天又没得吃了,只能等后天了。”

“也该歇歇了,我现在看见肉就觉得恶心。”

“你特么放什么狗屁,你连你自己儿子的肉都吃得那么香,现在知道恶心了?”

“……”

之后他们说的话宋惊落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宋岸紧紧攥住宋惊落的手腕,扶着她开始干呕起来。

“所以……这个味道是……呕……的味道。”他一边干呕一边说。

“我刚刚竟然……险些流了口水……我真该死……”

宋惊落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然后她拉着他的手离这间屋子远了些,说道:“怕是不只他们起了这样的心思。这些人饿疯了,早将道德伦常抛到了脑后。年龄越小,对他们而言,越是珍馐美味。”

宋岸惊道:“那我们岂不是危险了?”

“姐姐,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沦为他们的食物。”

宋惊落弯下腰,看向他的眼睛。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真…真的吗?”宋岸问道。

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那天与狼打斗时的事。

宋惊落没再说话,而是带着他回到破庙,坐在屋檐下避雨。

她让宋岸靠在她肩膀上,他很快便睡着了。

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他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喊着:“不要……姐姐……别丢下我。”

宋惊落低下头,帮他擦掉脸上的泪水,轻声哄着:“好,不丢下你。”

宋惊落没有再睡着,一直看着这场雨下到天亮。

她轻轻动了下自己的左腿,已经痛得没知觉了。

若是再不医治,这条腿可能就要废了。

宋岸醒来时,看到宋惊落眼中的血丝,问道:“姐姐,你一夜没睡吗?”

宋惊落点点头,说:“你睡得那么死,若我也睡了,他们过来偷袭,你就要变成他们的盘中餐了。”

宋岸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姐姐,是我大意了。那今晚我来守夜!”

他说话时恰好看到宋惊落腿上的伤,仔细观察了许久,神情凝重的说:“你腿上的伤,不能再拖下去了。”

说完,也不顾宋惊落阻拦,起身便往外走。

“姐姐,你在这里等我。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一定可以换到钱,给你治病。”

宋惊落喊不住他,腿又动不了,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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