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风清,晚霞明,美景勾勒如画。
三人踱步白石道上,两旁生有连理木,枝叶葳蕤红艳。楼阙高出云表,层台累榭皆清旷,飞阁流丹尽堂皇。
“少游师叔去了东海,从极渊事务暂由大师兄代为管理,二位近日千万别去招惹他,师兄不像我这般好说话,脾气古怪着呢……”陈执望着南边的山峰,回头千叮万嘱。
“阿执。”
落叶窸窣而下,光影斑驳。
有人踏着飘零红叶而来,恍若蜻蜓点水,几个微步至身旁。
“大师兄!”陈执突然心虚,挠着头不敢说话。正对面站着一位潇洒君子,锦衣摇曳,玉质金相,此人正是丰山齐元真人座下大弟子,明允。
陈执偷偷瞄了眼,两眼紧闭突然抱住明允,哭哭啼啼道,“师兄莫怪,绝对是最后一次!”
明允扯开陈执,“像什么样子。”
弹了弹衣衫,脚步半移,扬起手中剑,拖着陈执退至后方,“山下雍和作祟,我即刻出发去镇压,你带着两位客人速速赶往封渊居。旁的便算了,从极渊还有些琐事,你忙完且去照看。”
“从极渊……我不去。”陈执满脸嫌弃的摇摇头,那地方荒无人烟,弟子加上坐骑总共不过五个人,以他的性子在从极渊待上半天就得憋死,“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当真不去?”长剑勒着陈执脖颈,明允目光一闪,坏笑道,“如此,为兄便成全了你,死尚且是小事,只怕坟头安在了从极渊之畔,做鬼也寂寞。”
陈执胡乱推开剑,戳了戳明允胸口道,“好,我去还不成吗!回回都这样说,但愿师兄真舍得把我埋在从极渊那个鬼地方。”
“废话少说。”
明允回身,朝陵幼安二人拱手一顿,以示礼节,“恕在下无暇奉陪,二位少主随师弟前往封渊,师父已等候多时。”
陵幼安与姬冰儿同时作揖,“劳阁下费心。”
“二位少主客气,在下先行告辞。”
四人相视点头,明允行之若动波,足下一团金光,渺渺入山云。
“封渊离此处不算太远,依你二人脚力最多一炷香。”陈执捏了捏肩,慢悠悠在前引路。
三人绕了大半个山头,行径清池亭台,碧水粼粼,荷衣落古池,一茎孤引绿,十里菡萏,旁生烟柳依依。
往东二里,见阆苑琼楼。石阶盘盘,石柱连连,楼内流光溢彩,楼外烛灯明耀。
三人迈步走入阁楼,封渊居以黄玉铺地,四隅高悬宫灯,堂正中有一巨大宝炉,左右两张檀木长案,案上紫金香炉飘出轻烟袅袅。
陈执望着屏风后两名小童子,手一勾将其唤来,“师父呢?”
小童子神色紧张面面相觑,背过身小声嘀咕片晌,同时指了指宝炉。
宝炉高约三丈,炉脚为三兽足,上下二合以象两仪,腹有八门以通八风。炉内一刻四时水火交融,盖天地之气阴阳颠倒,是为丰山三宝之一,太乙炉。
“师父不曾离开?”陈执大手一挥,一手揪来一个小童子问。
小童子双双附耳私语,不时摇头叹气。
“我知道了,去取身衣裳来,再打盆水。”陈执才吩咐完,俩小童子立刻趋出了封渊居。
“跟我来。”
陈执回头瞧了眼陵幼安与姬冰儿,把二人胳膊一擒,拽着走近宝炉。
炉内青烟起,风搅天火。炉后有位老者,蹲踞在旁,左臂搁了一柄拂尘,右手散开烟气,正煽火炼丹。
陈执恭恭敬敬作揖,高声道,“师父,徒儿已将人带回。”
“晚辈九朔天府陵怿,见过真人。”陵幼安随之作揖,抬高了声音道。
谁知候了半晌,老者竟一言不发,只顾将火煽起来煅炼。
“你师父好生无礼。”姬冰儿瞅着老者,宝炉猛地上窜一团青火,烧了老者一根白须。
陈执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莫要胡言!师父素有耳疾,眼下又在专心炼丹,大概是未曾听见。”
“那你还愣着干甚,叫人去啊。”姬冰儿一脚踹去,陈执翻了个跟头滚到老者身旁,他赶紧整理衣衫跪在地上大声言之,“师父,二位少主已恭侯多时。”
老者一身鹤氅丰神高逸,煽着炉火扬扬衣袂,“为师命你去迎人,你怎的只身前来。”
“回师父,人已带到……”
口中呛入一股烟气,陈执掩面使劲咳着,只听老者又言,“孽徒,是否没寻到人?”
陈执仰面朝天,咳得天旋地转。他自顾不暇,只叹师父耳疾又加重了,高摆大手示意身后二人,“师父,人已在封渊居内。”
老者盯着炉内青烟,火焰一刹红一刹紫,霎时金光大作。
“退后。”拂尘托起陈执送至屏风后,老者起身力压太乙炉,轰天一声巨响,山林群雀惊飞。
陵幼安拉着姬冰儿连连却步,以身相护。
楼阁为之一震,青烟茫茫。
小风清散了昏黄,老者指上一颗金丹,慢掂掂于宫灯下,仔细瞧了个遍,“成了。”
姬冰儿擎起案上烛火,小步至老者面前,二人借亮光观金丹。丹药晶莹剔透有金液之香,应是九转提炼而成。
“阴阳丹?”烛火微微一晃,姬冰儿再看须臾,闻说此丹蕴天地之气,可通感五内重塑经脉,造化非凡。
老者风仪清古,点头一笑,化宝瓶将金丹存放于内。远远行来两位小童子,端铜盆携衣裳,小趋屏风后。
陈执瞟见老者被炉火熏了个红眼青面,浸湿脸帕递了衣裳走近,“师父,徒儿须即刻去往从极渊,这里一应事务我已吩咐了闲云野鹤两个娃娃去办。”
老者接过衣裳,呼吸之间褪旧换新,正捋白须擦拭面颊,“少游不日方归,你且去应付着。”
“是。”陈执俯身捧着脸帕,“徒儿告退。”
言罢转身瞥视陵幼安二人,临走前高声喊道,“是否将后山居室打扫一番?”
“无须,为师自有安排。”
提着宝瓶揣进袖口,老者不紧不慢入座长案,“二位坐。”
姬冰儿放下烛火,撩起裙角就坐,陵幼安不假思索与她并列一处。
案上熏香飘忽,老者悠然出尘,执笔铺开竹牍,“丰山与九朔素无往来,小少主今日重伤入封渊,是为修养?”
“是。”陵幼安直言不讳,“想必真人已听闻,神明剑归一凡人郎君。”
“少年与之相识?”
“是,有结伴之义。”陵幼安稳住气息,继续道,“尘封破,剑气出。他身无修为不堪承受,事急从权晚辈便以自身真气渡换,将无量之气引入己躯。”
说起这事,齐元真人记得当时谣传纷纷。
仙门百家尽数为之大惊,一时间流言四起,六界都在猜测那郎君的身份,而这位九朔少主声名大噪,备受称赞。
陵幼安再道,“晚辈修为不足,途中又遭山怪袭击。万般无奈,只得冒昧拜谒。”
老者落笔正书,不知在写些什么,“你过来。”
陵幼安从案旁站起,体力不支徐步而去。老者甩甩衣袖,两指按在他腕上,执笔记于竹牍,“气息紊乱,筋骨被削,寻常修炼之道无法压制无量之气。以你的年纪,这番修为已是惊世骇俗,只是此力非同寻常,少年须在丰山待个半载。”
“真人言下之意,予以允之?”陵幼安捂着手臂,露出紫纱结。
老者放下笔,拿来旁边一卷竹牍,“小少主要应一事。”
“真人请说。”
“不急,待你出关再议。”
熏香袅动,紫纱连轩。姬冰儿挪了挪香炉,坐在长案上,“晚辈也有一事,还望真人莫要介怀。”
“但说无妨。”老者将竹牍交给陵幼安,起身行至宝炉旁,扔进一纸空文。
姬冰儿摆弄着铃铛,十分惬意,“八卦令。”
老者拈来清风明月之气,“八卦令于丰山有大用。”弹指入宝炉,手持拂尘煽旺炉火,“此事,要等。”
“无妨,多久都等。”
推紫金香炉归位,姬冰儿扶风轻步,“真人该给我等安排个住处。”
“封渊居十里外有一清池,后方竹屋可借小少姬暂住。”老者朝门口款行,看了陵幼安一眼,“你随我来。”
望着二人出了封渊居,姬冰儿摇着铃铛闲闲四顾。
太乙炉窜出火光,裙角飞来两点火苗。她低身去撚灭,寒气突现白扇疾掠……
火苗为寒气所覆盖,裹成团投回炉内。
“太乙炉所燃乃是天火,姬姑娘竟徒手去拾。”白扇别回腰间,陵幼安拉着她朝外走。
“哥哥如何回来了?”
“齐元真人去取些旁的东西,我放心不下。”陵幼安欲言又止,松开手道,“这里虽地处幽静但不免有鬼怪作祟,你……”
“哥哥是在关心我?”
眼波流转樱唇笑,姬冰儿提起陵幼安手臂,“人间岁月易逝,数月而已很快便过去了。”在紫纱结上施了法术,又系紧了些,“待哥哥出关之日,我为你取下此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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