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万千,希夷归真。
意念引导着无形的炁在体内聚集、游走,有条不紊,不徐不疾。
当他这样盘腿坐下时,一瞬间又仿佛再次回到了小时候。
那是二十多年前,他被带到一个远离所有城市、人烟,一处偏僻的荒山之中,事实上,就如今而言,这样的地方并不好找。
“现在,想象你体内散溢着一些看不见的能量,用你的意念将他们聚集起来。”那时,女子说着他根本听不明白的话,不知不晓不曾见的东西,怎么能光凭想象就能确认它的存在和运行轨迹呢?
“你一个念头,你的手就会就会跟着你的想法去做,你想过为什么吗?”女子见他迷茫,于是朝他抛出一个问题。
“因为这就是我的手啊,书上说,有肌肉神经相连,所以……”
“哟,看过书呐。”女子有些诧异,随即又道,“行,那我换个说法。”
“你大脑的想法通过神经传递给手脚相应的指令,在这个神经传输的过程中,其实是能被仪器检测到生物电流的存在和波动的,这就是能量,你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就像你看过的书里,大概也讲述过磁场的概念,通过对电磁场的干扰,能让区域内的电子设备失灵无法正常运转,通讯也会被阻断,这些常识你应该都明白吧。”
“你的体内也存在着这样的磁场,但很微弱,很容易被周围其他高强度的电磁设备散发的磁场所干扰,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带你来这里,你若是在城里,怕是更难找到炁的存在。”
“去感受它的存在,将它聚集起来,这只是第一步。有的人熟练之后,便能引导炁在自己周身均匀流转,形成一个隔绝外界磁场干扰的防护罩,以前我们把这种东西,称作‘罡’。”
“等到你能令炁由体内而出,应和外物,那时,你就能学会不用吃饭也不会觉得饿的功法了。”
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了辟谷之术,但却并没有因此停下对炁的修炼,每个月,师父都会检查他的课业,多年以来从无例外。
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长,他也逐渐明白了师父所传授他的修行法门是一种古老的,甚至可以说是被时代潮流遗弃的东西,他需要数十载如一日的刻苦修习,才能将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锤炼到可以御物、化罡的地步,可科技进展所带来的的变革,却可以简单地为任何人装配上粒子护盾、激光枪,甚至是那些可以放大和解读脑电波的设备,只要你在体内加装一个芯片,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别人苦修数十载才能得来的东西。
而他的师父就是这样的一个念旧和拒绝改变的人,她讨厌科技对于人体的改造,就如同她厌弃上城区那些终夜长明的霓虹灯光一样。
固执地将自己的家安置在上城区与贫民区间的废弃夹缝中,还要坚持在这样不见阳光的地方种什么花。
或许是修行高深的原因,岁月似乎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显得非常缓慢,可这在如今也算不了什么,那些医美机构有大把的手段能延缓你皮囊的衰老,只要你给钱。
这些年,他凭着自己的身手接些不怎么上得台面的活,用赚来的钱将原本在贫民区家搬去了上城区,后来又攒够了钱在上城新买了个带院子的大房子,他是很想将师父接过去的,毕竟将她扔在这么个鬼地方,自己却在上城区那繁华都市挥霍逍遥,怎么想都着实有些不是东西。
奈何师父不肯。
“想什么呢?”女子有些严厉的口吻在耳畔想起,打乱了他的思绪,“心不静,炁也有些随心散漫了。”
“想你要是还留在这里,我却一个人去上城区的房子里住着,有点不是东西。”他诚恳道。
“还记得你一开始是要同我学什么吗?”女子轻叹了一声。
“辟谷之术。”
“对,可是如今,你所学为何用已不是当年那么简单的初衷了,我从未拦过你,是因为每个人的路都是不同的,你有你要追寻的道,而我有我的。你不必为此介怀,更不必因它而影响心绪。”女子浅笑,“我这里很安全,何况你都能应付的货色,我怕什么?好了,凝神静气,重新来一遍。”
男人重新调整心绪,这一次,心无旁骛地将那些最基础驭炁法门一一行了一遍,末了,女子才点头道:“还行,进步没多少,至少没退步,你心有迷茫,境界迟滞也属正常,悟道的瓶颈我帮不了你太多,得你自己去悟,我说得再多,于你也不过是扰心之言。”
“是,师父。”男人回道,起身欲言又止了几番,最终还是决定闭口不言。
就在他垂头行礼准备告别离去时,女子伸手拦住了他:“有事就说,你这般样子,易生心魔。”
“我想问,师父的那些老朋友都有谁?”
“这个么,”女子仰头想了想,“如今还活着能找来的也不多了,大概也就衍真观的观主,人称青崖仙师的那位了。”
他有些诧异,转念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所以衍真观的名字是出自那句口诀?”
若不是师父提起,他从前也没有将这二者联系起来,师父从前传他的八字口诀便是“道衍万千,希夷归真”,可衍真观他虽从未和其有过什么交集,却也知道,那里虽然以这种古老的理念为传承根本,实际上却更像是一个文化体验馆一般的地方,人们花钱去那里住,学习那里所谓的古老传承、玄门妙法,实际上,除了氛围的体验之外,也不过是多花钱植入几个芯片的事情。
但现今潮流之下,衍真观确实受人追捧,其名号不可谓不大,听说依据衍真观文化所衍生的文化周边产品一度畅销,因此他一直觉得,那衍真观不过是某个商业集团下的文化产业链之一。
“这么说也没错,若从创观的祖师爷那里论起,自是他先悟出了‘道衍万千,希夷归真’的道理,才以此为名创立了衍真观,可若是从我从前说给你听的这句口诀论起,却应该反过来说,这句话传承于衍真观。”
话及此处,女子侧目看向男人,话锋一转,纤眉微挑:“说真的,你就从没怀疑过,我这个‘赤霞’的名号与他‘青崖’的名字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我为什么会把你们联系起来?”男人有些无言。
“他是我师兄。”赤霞讨了个没趣,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当年我入门时,你师祖说,‘放白鹿于青崖,揽风月兮乘赤霞,岂不快哉’,所以为我赐名赤霞。”
“那若真是衍真观的人,我方才岂不是不该……”男人有些懊悔,或许自己是过于冲动了,若是加上师门这层关系,不管怎么说,也不该二话不说就将人给宰了,这不是结怨吗?
“没什么该不该的,我说了他们也不见得就安了好心。”赤霞摆了摆手,“我和青崖早几十年前就决裂了,我走的时候和他打得你死我活的,大概现在见面也好不到哪儿去,指不定还记恨着我呢。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没什么好讲的。”
赤霞这话,显然是不愿多说了,男人自然也不多问,点了点头便打算告辞。
“明夷。”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赤霞却忽然叫住了他,赤霞过得随性,大多数时候对他都是“小兔崽子”、“小子”、“小家伙”的叫着,极少这般郑重的喊他的名字。
“不要忘了我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我自己的恩怨我自己清楚怎么做。”赤霞皱着眉叮嘱了一句。
她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素来面冷心热,今日问了这样一通,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独自读追查这桩陈年旧怨,可若是什么都不说,他定然更加会放在心上偷偷探查,是以她才将这些事和盘托出。
“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男人垂头,声音低沉谦恭,面容却因光线的缘故隐在暗影中,看不清神色,“明夷从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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