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少走三十年弯路

第二殡仪馆是海沽市渔阳区的重点建设单位,集守灵、告别、火化、存放、餐饮、住宿为一体——也就是说可以花钱上那守灵,住一宿,转天赶头一锅烧了。

二殡才新装修扩建了没多久,海沽市民正新鲜,最近正是一锅难求的时候,可谓是“红火”。连着二殡的岗位也高贵了起来——据说连大学生也来当保安了。而今晚,正是这稀罕大学生值夜班的第一夜。

稀罕大学生燕惊寒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揣着兜,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正踢踢踏踏在殡仪馆里面转悠。

分明已经是夜里了,可殡仪馆里依旧迎来送往,等着排明天的头锅。重重的鬼影到处游荡,和悲伤的生魂擦肩而过,形成一道人眼难见的天堑。

可奇怪的是,每一个想留恋一下人间的新鬼都惊恐万状地瞥了燕惊寒一眼,屁滚尿流地一头奔进火葬场,撞上焚化炉,然后不出所望地穿炉而过、目光呆滞。

燕惊寒管也没管这些鬼影,嘴里面“嗯嗯”应着:“爸,我不回家。”

他才一开口,就给迎面而来的春风给抽了个大耳刮子。海沽一年只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燕惊寒迎着这料峭的春风,当场发出了“嘶”的一声——这风力大小比起他临出门前老爹给他的大耳刮子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倒霉,燕惊寒是被自家老爹一通胖揍之后丢出来的——自从他长得比老爹高之后,他就鲜少挨打了。

“我觉得我在这儿挺好的,包吃包住一月三千。而且也算是专业对口。更何况不是您把我赶出家门的嘛?”风吹得燕惊寒脸生疼,他想找个避风的地方,于是溜溜达达往停车场里逛,“我不去特情局当协警,我都说了,我考不上证。我连证都没有,更别说考编。没出息啊?我在特情局当一辈子临时工就有出息了?”

“不是老爹,你想想。”燕惊寒从自己巨大的裤兜里掏出来一个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在特情局我一个月两千,还不如现在呢!考研考公我又不是没试过,哪一个考上了?”

他刚把保温杯拧上,头上的灯就开始噼噼啪啪地乱闪。分明是新修的殡仪馆,可地下停车场的灯却仿佛年久失修。料峭的春风穿堂而过,也不知到底是哪个风口能直接倒灌进地下。安静得落针能闻,空旷得不见活人,却总有一种身置春运火车站的拥挤感。

就在这个时候,他在地下停车场看见一个人。

一个清瘦的黑衣男生,清清秀秀的,倚在停车场的立柱跟前打电话。

整个地下停车场的阴气仿佛凝住了,沉沉地匍匐在地,乌压压地盘旋在他周围。

燕惊寒皱了皱眉头,电话那头的老燕依旧呜哩哇啦地说。信号好像开始不好了,老燕的声音远远的,滋滋啦啦啦听不清楚。

再走近点,燕惊寒就能清他秀气的凤眼了。这男生肤色苍白,眼下却带点青,这一点青色被他戴着的无框眼镜遮得有些影影绰绰。再仔细看看,他右眼瞳仁的正下方有一点泪痣,不大明显。

这人天没黑的时候他见过。燕惊寒在心里暗暗道。

第二殡仪馆里,孝子贤孙向来哭天抢地,唯有和这男生在一起的这一群哭得格外克制——想必不是死者的子女。他站在一群年轻人中间,只是眼眶发红,透露出一片悲伤过度的疲惫。

清瘦、单薄,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燕惊寒白天就是在这时候匆匆瞥了他一眼,这家伙的状况当时看起来就已经格外不好了。

一般的鬼影和活人相遇也不过是一擦肩,可只有他身边跟了一大群新鬼旧魂,各个都像是俩月没吃肉的人见了一大碗红烧肉,而且还狼多肉少!

这哪是大小伙子能有的精气神,行将就木的人都没他这么能招阴!

小燕同志刚“啧”了一声,谁知道电话那头的老燕“嗷”地一声大喊:“燕惊寒你听了没?”

“嗯嗯嗯。”燕惊寒胡乱应着笑出了一口小白牙,“咱家章局呢?忙着呢?”

燕惊寒躲在立柱后面,这个位置已经能勉强听见那小红烧肉打电话的声音了:“嗯,对,我在地下停车场。”

听见燕惊寒强行转移话题,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更大的一声怒吼:“你妈让你上社会好好接受接受毒打!!!”

“那不就是同意了吗?”燕惊寒盯着他,看着看着忽然脸色一变,把保温杯塞回兜里,匆匆道,“爸不说了,我有点事儿。”

言罢“啪”一按就把电话挂了。他手往头上一抹,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知冲着那男生的头顶掷了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带着一道白影“铮”地一声就钉在了男生脑后的水泥墙里,霎时起了数道白烟。一时间只能听见那东西发出的“嗡——”的尖锐鸣叫,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

趁着男生没反应过来,燕惊寒一步就跨到了那男生的身前,劈手就要拿他手机。

这会儿男生终于反应过来了,手里紧握着手机不让动。手机里面忽然就听不见人声了,只是滋滋啦啦地响。盘旋在他四周的黑气见了燕惊寒丢出去的东西之后,忽然就退避三舍,堪堪给他两人让出了一线清明。

可惜,这恐怕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白面书生,哪里拧得过燕惊寒。燕惊寒两下就把人制住,帮人把电话挂了。

那男生一张白脸给气得更白了,被燕惊寒捏着手不让动,只能抬起眼来看他。

黑洞洞的瞳孔,白生生的眼白,就那么死死地盯着燕惊寒。

停车场里光线暗,他的瞳孔就在这暗沉沉的停车场里,猫一样的一点一点放大,好像要覆盖住他整个黑眼仁。

燕惊寒觉得不对,立即提高了声音喊了他两声,这声音如黄钟大吕一般,穿云裂石而过。那男生浑身一个哆嗦,咬紧了牙关,后槽牙发出“咯吱咯吱”摩擦的声响。

可他却也只哆嗦了两下,眼睛也只清明了一瞬,脸色再度苍白下去,连嘴唇都开始泛白。眼见着他眼瞳孔里的黑色日全食一般将要占满整个瞳仁,脸上血色尽退,连燕惊寒手里的那截手腕也开始泛出死人温度了。

手腕上拿红绳系着一枚黄豆大小的银铃铛,这时候就叮叮当当地作起响来。这铃响得燕惊寒恍惚起来,无数嘈杂的人声从他耳畔山呼海啸而过。

燕惊寒当机立断,狠狠捏了一下男生的手腕子。

这男生骤然吃痛,瞳孔猛地一缩,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干什么?”

燕惊寒拧着他的手腕,金毛嗅人一样上下左右把人看了看,满意地咧开了嘴。

那男生脸都给他看绿了:“你这样我可以报警的。”

燕惊寒见他神志清醒了,放下心来。当场丢了他,跑到水泥墙跟前拽自己绾头发的筷子:“你是该报警,这样的诈骗电话也敢接。”刚才他丢出去的东西,正是他头上那根白筷子,这东西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竟然显现出玉一般的光泽。

那男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刚才接到的那个号码在通话记录里已经荡然无存,他又看了一眼拔筷子的燕惊寒,沉默了一阵,才道:“你倒是不怕把这钉在我头上。”

“没事,我有分寸。”燕惊寒一脸云淡风轻。

有分寸……有分寸就是指把这“凶器”钉在水泥墙里拔不出来?

男生的脸色由白转青,抬手揉了揉自己被捏青的手腕。他自己咂摸了两下,从鼻孔里冒出点气音。听起来像是“哼”了一声。

他揉自己的手腕时,上头的银铃铛又叮叮当当晃起来,惹得燕惊寒又看了他一眼:“哥们儿,你印堂发黑,眼下发青,风邪易感。以后还是少来这种地方为妙。”

那站在三步外男生,仿佛刚才那一场凶险只值得让他紧张一瞬。这会儿已经像猫舔毛一样松弛下来,抱臂而立,眯起了眼睛。

这表情近乎有点玩味了。

燕惊寒现在有一种什么感觉呢?这种感觉就像是,小学的时候,他爹妈给老师说他有多动症之后,他老师再看他上蹿下跳地说疯话的时候。

那男生嘴角甚至挂着微笑,期待着他接着往下说些“疯话”。

燕惊寒浑身刺挠,于是找补道:“哈哈,哈哈。当然了看你的样子也是大学生,咱不讲封建迷信的东西。你就当我说的是春天风大,天凉,你也像是没睡好的样子。殡仪馆这种地方本来就阴冷,地下停车场就更阴冷了,别往这种地方跑,容易生病。”

一盏半明不暗的灯在燕惊寒头顶上闪了两下,彻底吹灯拔蜡,就只剩下他那根筷子里有些光芒幽幽流转。暗暗的光线成了细细一条,晃晃悠悠从燕惊寒的脸上划拉过去,像切开了一面镜子。穿堂风细溜溜地吹过去,男生手腕上的铃铛又细细碎碎地响起来,燕惊寒忽然不做声了,只皱眉看向他手腕上那一点银光,神色莫测。

那男生微笑道:“嗯,然后呢?大师?”

这一声大师喊得燕惊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像他下一秒该给这个男生说“要想免此血光之灾得要破财免灾才行!”他才会满意。

燕惊寒小学毕业多年,很久没有这种奇怪的如芒在背的感觉了。他吭哧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还是在那拔他的筷子。他一头半长不短的自来卷在脸颊两侧晃荡着,很是挡视线,于是没话找话道:“哥们儿,你有扎头发的皮筋儿没有?”

“大师是怎么会觉得我有皮筋儿这种东西的?”男生终于收起了他那副老猫看傻狗的表情,也不笑了,神色缓缓沉了下来。

好奇怪,为什么好像他不高兴了。

燕惊寒想到保安大爷们见自己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全都想要给自己介绍对象这事,决心在这男生身上找回来,于是道:“你长这么帅,没个女朋友?”

果然,听了这话,那男生的脸彻底垮下来,冷笑一声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转身就要走。

随着他的动作,银铃铛又尖锐地响了几声,半天才偃旗息鼓。

“诶!同学!”燕惊寒也不拔筷子了,追上前去捡起地上的卡片,招呼那男生道,“你校卡掉了!”

校卡是北关大学的,燕惊寒一眼只来得及瞥见两个字——陈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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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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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少走三十年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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