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东林公墓，这地方正常多了。清明小长假还没有过去，依旧一大早就有熙熙攘攘的人过来扫墓，公墓门口堆得满满的都是各种卖花束纸钱各种贡品的小推车，开车来扫墓的滴滴叭叭按喇叭，然后被冲出来的保安骂：“墓园门口禁止鸣笛！”
燕惊寒想着乔源源和林心逸都是小闺女儿，估计更喜欢花一点，不但买了适合上坟的菊花，各色鲜花都买了一些，让摊主给打包成束。此外，想着乔源源那家伙挺喜欢吃零食的，特地还买了不少甜的带巧克力的东西。
东林公墓提倡文明祭扫，烧纸得去专门的地方统一烧，烧完了还有专人打扫。燕惊寒和陈霁先去专门烧纸的地方，给整个东林公墓那群被人控制以至于魂飞魄散的无辜鬼魂全都烧了纸，这才抱着花和零食去找乔源源。
陈霁一路上连连瞥了好几眼燕惊寒手里的花束，确实包得很漂亮：“你还挺会包花的。”
“那可不。干我们这行的，别人市局和各派出所遇上的都是受害人，我们大部分情况可能还会遇到受害鬼。现在不是提倡文明祭扫嘛，都是献花，我都包习惯了。”燕惊寒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惯性，他从小就被整个特情局当好苗子培养，不知不觉就把自己代入特情局人员的身份，“啧。不对，以后应该也干不了这个了，不提了。”
燕惊寒抬眼，发现陈霁的视线总在花束上徘徊，想起他在方特里的表现，觉得陈霁是不是应该喜欢这种五颜六色色彩鲜艳的东西：“你喜欢我也给你包一束？”
陈霁：“……”
也不知道是真想着给他送花，还是在咒他呢。
虽然陈霁一路上都拉着脸，从头到尾就跟他说了刚刚那么一个不带阴阳的长句子，但是燕惊寒早就默认他把陈霁给哄好了。可谁知道刚那句话说完，陈霁周身的氛围却忽然又急转直下，当场给燕惊寒冻了个哆嗦。
大狗不解，大狗委屈。他到底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燕惊寒干脆闭嘴不讲话了，就一路跟着陈霁往里走。他以为他不说话陈博士就能高兴点，谁知道陈霁脸色越来越难看，感觉好像还不如刚出来那会儿。
燕惊寒欲哭无泪，魂不守舍地带着陈霁在长得都他娘的一样的东林公墓里绕圈圈，好容易才找到乔源源在哪。
虽然林心逸与乔源源早就魂归天地，连残魂也剩不下一点。她们即收不到燕惊寒和陈霁给她们烧的纸钱，也看不见墓前的鲜花，就连燕惊寒口中的往生咒，也只不过是一段一厢情愿的祝福。
她们就此离去，不会再往生了。
但这些东西，只是寄托着生者的祝福，来送她们最后一程——也是彻底跟她们告别。
死者已逝，但明白一切的生者却还总是念念不忘地反复祝福：下辈子投个好胎，没有什么伴随一生的病痛，也不会有什么飞来的横祸。希望你下辈子平安顺遂，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很熟练做完这一切，燕惊寒长舒一口气：“走吧。”
其实陈霁这段时间冷眼旁观，觉得燕惊寒其实很适合去特情局工作。虽然他总是在靠谱和不靠谱之间反复横跳，但人无完人，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确实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有能力、有为民除害的决心和责任心、很适应过集体生活，甚至有比较强的共情能力，再加上那样的家世……
不知道为什么他提起回特情局当协警感觉好像就很抵触。真的是因为考不上自暴自弃，加上觉得当协警没名没分吗？
这嬉皮笑脸的家伙这么爱面子？
陈霁正想着，一阵音乐很突兀的响起，是他的手机铃声。
从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燕惊寒的目光就被吸引了过去，他看着陈霁迅速掏出手机来，下意识就要接。但是只是多往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他的手就悬在接听键上面停住了。燕惊寒很少见陈霁露出这种犹豫又慌乱的神色，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这通电话。
“怎么不接？诈骗电话吗？”燕惊寒伸脖子看过去，发现来电的地址显示的是“三秦”。
外省电话，感觉确实像诈骗的。
陈霁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接了。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只听见他回答：“嗯对，我是陈霁。”
对面又是说了一长串不知什么。陈霁又露出了接电话之前那种犹豫的神色，甚至还有一点久违的害怕。要知道陈霁这个家伙学霸包袱很重，是个司雪变异于前而不改色，只知道偷偷冒冷汗的人。
陈霁有点不自然的开始左右踱步，手里的手机像是滑不留手一样捏不住了。他“嗯嗯啊啊”胡乱应了半天，好像想赶紧结束对话，挂掉这个电话。但对面好像又多说几句不知什么东西，陈霁的神色骤变：“怎么会？谁干的？”
这句话喊得太急，直接喊破了音。一种燕惊寒没见过的戾气忽然就翻了上来，陈霁的眼尾一下子就红了。他像是在压抑着一种极度的愤怒，虽然还能捏住手机，可浑身却止不住地打摆子，后槽牙碰得咯咯作响，一字一顿和人说：“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抽时间回去处理。”
对面又叮嘱了几句，应该把电话就挂了。可陈霁却像没意识到一样，依旧握着手机，很急促地喘息着，任由电话里“嘟嘟”响起忙音。
燕惊寒见陈霁神色不对劲，想着安慰一下他，上前去拍他的背，结果这一下子给陈霁拍了一个激灵。陈霁豁然抬头，一种难以言喻的恨意便被燕惊寒捕捉到了眼底，他死死捏住了燕惊寒的胳膊，不过没多一会儿的时间，整个眼睛几乎都布满了红血丝：“你能不能和我一起……”
说完这句话，陈霁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抬手取掉眼镜，抹了两把自己的眼睛，长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再戴上眼镜的时候，什么发红的眼尾、难以言喻的恨意都不见了，好像刚才燕惊寒看见的都是一场幻觉。
陈霁神色如常地把燕惊寒抚在他背上的手扒拉下来，镇定自若道：“没事。”
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燕惊寒在心里狠狠把陈霁的冷清学霸包袱吐槽了千儿八百遍，这明明看起来有很大事好吗？
“到底怎么了？谁给你打的电话？”燕惊寒又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过去，早就超出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似乎有点太亲昵了。燕惊寒就借着这个距离，逼视着陈霁，试图让他说出来到底怎么了。
这种社交距离平时会让陈霁不舒服，这是燕惊寒很清楚地知道的。
可是陈霁却没有避开，只是低垂眼眸，错开了眼神：“没事，派出所给我打的电话。我以为我又怎么了，拿我当犯罪嫌疑人，有点心烦。”
“哦，所以呢？要你去处理什么？”燕惊寒面对陈霁这种态度，心里莫名的烦躁，他很想去把陈霁的脸掰起来，让他直视着自己。
可他不能那么做。
而另一头的陈霁，几句话轻飘飘撬掉了他的话头，两手环抱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走出了他的逼视范围：“私事——我奶奶的坟让人挖开了，可能遭了盗墓贼。所以，当地派出所让我回去处理一下，我只是要回趟老家。”
这是个很明显的拒绝姿态了。
好正常的理由。其实燕惊寒刚才也在电话里零星捕捉了几个关键字，好像是说的这么个事来着。
陈霁语气自然，动作顺畅，不像是在说假话。那种传统的土包包坟，弄掉封土根本算不上开坟，应该是整个挖开了。这基本等同于刨人祖坟，而且还是陈霁口中最重要的人，她奶奶的坟。
这得多大的仇啊！
所以他气得失态也很正常，而且自己一个外人，他也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像自己求助。
他根本没在说谎，可燕惊寒就是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出来，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他最开始明明面对自己老家地址的电话流露出一种犹豫慌乱的神色，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逼问这种事情一鼓作气再衰三竭，陈霁已经不动声色把他的力卸掉了，他可能从陈霁嘴里再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燕惊寒有点烦躁地也把头别开，两个手不知道干嘛，挠了挠脑袋又揣口袋把手机掏出来。刚感觉好像有谁给他发消息，裤兜里震动呢。
他皱着眉头解了锁，发消息的是周若冲。
才瞥了一眼，他脸色就变了，不再是被陈霁拒之千里那种烦躁，又添了几分郁闷：“你送不了我上班了陈博士。”
陈霁已经彻底放松下来了，甚至还能搭燕惊寒这种没头没脑的腔：“何以见得？”话虽如此，但陈霁恐怕根本没有送燕惊寒上班的打算。
“冲姐让咱俩回趟局里，有话要问。”燕惊寒打开另一个人的对话框，噼里啪啦打字，又给他那保安队长请假，表示自己先前被公安局捉去那个事还没处理完，加班工资就彻底不要了，“陈宏死了。”
陈霁的表情终于有了点波动：“死了？在特情局还能死啊？”
燕惊寒两手一摊，招呼陈霁就往东林公墓外头走，心想着怎么不早说，这坐地铁过去还得要一阵，这一整天又是在路上跑了：“就是说啊，要不着急找咱俩个亲历的目击者回去再问问话呢。”
“招魂呢？你们不是说大部分魂魄头七之后才会消散吗？”陈霁也匆匆跟上了，春日早晨的风还是有些凉，吹得他拢住了自己的领口，“如果是像乔源源那样神志比较清醒的，那不是还有几天时间，未必不能问出话来。”
“这连你都知道的事情，局里能不知道？坏就坏在这了，特情局可是有屏蔽场的，一般的法术法器都用不了，他自杀估计也费劲。结果这个家伙竟然在特情局的眼皮子底下死得魂飞魄散——这就很稀奇了。”燕惊寒扒拉出导航看了一眼公交转地铁又转公交这个过去的时间和路径，“啧”了一声，“咱要不打车吧。”
“你还有钱吗？”陈霁想到昨晚一晚上的倒霉经历，忍不住又想翻燕惊寒白眼，自己从手机里翻出打车软件来打开，“我来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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