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隆隆，徐浩南重色轻友的臭骂还萦绕在耳畔。
燕惊寒晕晕乎乎的，把和陈霁的聊天框点开又合上，点开又合上。
他从小就认为自己是笔直的，比小白还要笔直那种。所以燕惊寒脑子里就从来没过过“他喜欢一个男的”这种事情，他觉得这个放在他身上根本不可能。
他认为他和陈霁属于那种……属于至交好友、属于生死兄弟、属于刎颈之交。是桃园三结义大口喝酒、大哥二弟的那种。
那不也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怎么能算喜欢一个男的呢？
可燕惊寒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来一些画面——陈霁被黑发扫过的脖颈，陈霁漂亮的锁骨，陈霁骨突分明的腕子，陈霁带着薄茧的手指。
陈霁在自家窑洞门口笑着端着保温杯给自己往嘴里喂水，四周氤氲着的那种老牌子国产洗发水的清爽温、令人安心的香气；陈霁在陈家祠立柜里和自己耳鬓厮磨，说话间的热气就搔在他的脖颈耳侧，微热发痒；陈霁像一只握不住的蝴蝶，浑身是血轻飘飘落进他的怀里；陈霁穿着他的睡衣露着两条长腿，光脚踩在他家的白瓷面地板砖上，脚趾被初夏晚上冰凉的瓷砖一刺激，泛出淡红的颜色来。
那种不该有反应的部位好像又要跃跃欲试，提醒着燕惊寒这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感情。
这对吗？这不对。
燕惊寒很想把这些东西从自己的脑海里扔出去，他尽力屏蔽着这些不该有的想法。可这东西就是不禁想，越想，就在脑海里越清晰，越是挥之不去。
燕惊寒再一次魂不守舍，低头揣着口袋匆匆赶路。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没有一个与他有关。
他就这么惶惶不安一直走到之前陈霁提到的别墅区，终于想起来抬起眼皮看一眼路。
今天天气晴朗，甚至可以说有些热了，太阳照得树叶子绿得发金，看一眼就有点眼晕。而树底下站着一个人，单手举着手机低头在看。
他穿着很简单的白T恤，深色裤子运动鞋，干净、清爽，清瘦、单薄，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一看就还是个学生。
阳光照耀下，他的皮肤甚至有些白得发透。
白皮肤，黑头发，红绳子，银铃铛。对比强烈，色彩分明，不顾一切地一下子就撞进了燕惊寒的眼睛。
所有的惶惶不安和难以理解在那一瞬间全部退去，天地之间能倒映在他眼睛里的好像就只有那么一个人的影子。
我喜欢他。那一瞬间燕惊寒这样对自己说。
管他什么直的弯的，管他什么对不对的。
我喜欢他，我不能没有他。
燕惊寒在一瞬间完成了把自己掰弯到完全接受的全过程，可树底下站着的那位哪里知道这么多。他似乎感受到了有人目光灼灼盯着他，一抬眼睛就看见看见燕惊寒站在那呆愣愣的，也不说话，好像也没有要往这边走的意思。
陈霁脸一垮，也不喊他，抬脚就往里走。
燕惊寒连着跑了几步才跟上去，把脸憋成一条苦瓜——喜欢他有嘛用啊！他连朋友都不愿意当了。
他就这么默默缀在陈霁后面，像一个沉默的句号。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陈霁也一直没有回头。他好像笃定燕惊寒一定会跟着他，也笃定燕惊寒不会跟丢。
他就这么一直迈开大步往前走，一直到远远看到了周若冲和叶荆凯。
周若冲其实老早就看见他俩了，在这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来的几分钟里，她一直想保持自己表情自然，假装没看到他俩之间那种有如实质的怪异气氛。可保持得太用力，反而显得有些莫名的心虚和鬼鬼祟祟。
叶荆凯刚才光看见周若冲和一个叫“徐浩南”的人疯狂噼里啪啦发消息，还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可等到燕惊寒那两个走过来，叶荆凯一瞥周若冲非常刻意保持“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基本上算是明白过来了。
他对此不理解，但只能尊重。
可怜的燕惊寒，哪里知道自己连柜子都还没打好的时候就早已被迫出了柜。
他本来觉得陈霁喊他来就是一种给他台阶下的行为，他一开始是打算再次倾诉一番衷肠的。可看陈霁的表情，又想到当初陈霁给他那一拳，感觉陈霁搞不好不能接受同性恋这种事情……
这种气氛下，怎么好大剌剌把陈霁一按：“嗨！做我老婆！”
只能徐徐图之了。
“呀！陈霁来了啊！哎呀！燕子也来了！”周若冲终于憋不住了，装作又惊又喜刚看见他俩的样子，笑容十分僵硬，她拍证件照时都没笑这么僵过。
燕惊寒抬起他好像八百辈子没睡觉的死鱼眼，没精打采：“你不是搁老远就看见我了吗？怎么还这么惊讶。”
周若冲拿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叶荆凯把视线飘到了别的地方，要不是他觉得吹口哨显得没有一点纪律，那他一定会吹口哨转移注意力的。
连陈霁都把嘴往里抿了一下。
陈博士还是十分善解人意的，为了缓解不解风情的燕子造成的尴尬气氛，主动上前去，拿指纹解锁了别墅的院门，领着众人往里走。
这别墅就在北关区，寸土寸金的地界儿，离着古文化街就只有一步之遥。在场的四个人都没见过此等价格的豪宅，更没想象到夏修永那个做教授的小老头能有这么多钱，进院子的时候全都屏气凝神。
这是一座刷红墙贴琉璃瓦的独栋别墅。
燕惊寒见了，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凤阁龙楼连霄汉，琼枝玉树作烟萝”。倒也不是富贵迷人眼，可就是给他一种夏令营逛景点的感觉。
很熟悉，明明占地面积赶不上、用料装饰也比不上，可从气质上来讲，就是像故宫像雍和宫像颐和园。
从入户门进去，竟然真的连着做了一整溜的抄手游廊。几人低头进了垂花门，再往前行几步，可以直接进入餐厅，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摆着的八仙桌太师椅。
这家具不会都是真古董吧？
传统法器大都是是古董，所以燕惊寒和周若冲其实见过不少老物件。而且年份越老的东西，就算不是法器，也能给人一种里面暗潮涌流的感觉——这其实就是所谓的久经历史留下的故事感。
夏修永那小老头，把这样一栋财产送给陈霁的时候，没有打过任何招呼。现在陈霁要来他这里找一些有关项目的资料，竟也得不到任何提示，只能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硬找。
几个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往右手拐进了二门。
进去过了玄关，就是一个巨大的客厅。
燕惊寒左右打量了一下，感觉自己整个家也就这个大小。刚一进客厅，几个人全都被客厅外面的巨大露台所吸引，不约而同全穿过嵌着整块透明玻璃的雕花木门，上了露台。
“我，靠。”燕惊寒扶着露台上的汉白玉栏杆，终于说出了今天见到陈霁以来的第一句话，“这老头是要登基还是怎么样？”
住这现代大别墅不比住皇宫爽！
从露台俯瞰下去，你其实会发现这栋别墅竟然底下还有两层。大家都以为他们进大门的地方是一楼，其实竟然是三楼！
五层楼的别墅，平时上下都得坐电梯。
从这露台出去，汉白玉阶梯拾级而下，底下亭台楼阁假山环水，再往远眺望——这地方地势高，竟然能将海沽不少地方的景观尽收眼底。
大有一种登楼远眺、俯瞰江山之感。
陈霁单知道他导师在好地段有别墅，哪里知道是这么个别墅，更不知道他导平日里还有此等雅兴。
那小老头平日里哪看得出过着如此奢靡的生活，陈霁大为震撼，这会儿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博士的学霸包袱向来很重，这种时候都没跟燕惊寒一样的惊一跳，只绷着一张脸，也扒在汉白玉栏杆上往下眺望。
周若冲连连摇头，边摇边“啧啧”：“冒昧问一句，您那导师平时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是……吧……”那几层楼之下的景致，连同远处连绵不断的高楼大厦形成了一内一外两个世界，仿佛将陈霁隔绝在了这一方天地，让他扒在汉白玉栏杆上久久不能回神，“他要是能找到亲朋好友，也不至于把这么个别墅赠送给我吧。”
陈霁来这栋别墅之前，光是听说这别墅有一千平方米的庭院，一层的建筑占地就有三百平，是一栋地上三层连地下两层的别墅。
数字太大，让平时都住博士生宿舍的陈霁一点概念都没有，现在真正见到了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在家里迷路：“不行，我以后得把这房子挂出去卖了。”
一众人等全部回头，看向这栋令几个穷人叹为观止的大别墅的新主人。
陈霁深吸一口气，指着大露台下面的江山，又看了看快有燕惊寒家整个大的客厅：“就这个面积，我连请保洁维护都付不起工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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