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年夜饭

潇离院内,两人打着打着,许是那名眼线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再熬不住了,终于是走了。

夜忱阑一手紧捏着苏倾的手臂,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从她的背后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胸前,几乎是前胸贴后背,才算将她牢牢制住,他真不知道这女人跟她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每次都招招狠厉,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苏倾喘着气,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不想他的武功竟然这么好,苏倾从小被人训练了多年,身手已是不凡,可居然这都杀不了他,还被压制得紧贴在他胸前不得动弹,不由又怒又恨地道:“放开我!”

夜忱阑将她制得死死的,肃容在她耳边道:“我今晚不想再打了,不管你是与我前世有怨,还是今生有仇,今日是新岁夜,即便是监牢里十恶不赦的死囚,也不会在今夜行刑,再说,就算要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苏倾咬着牙,侧头瞪了他一眼,本还欲再说些什么狠话,可她着实也打累了,最后冷哼一声,道:“好,今晚就姑且放过你!”

夜忱阑这才松开了她,无奈地理了理满身菜叶的衣衫,叹了气道:“喂,打了这么久,你饿不饿?”

苏倾被他问得一怔,没想到这人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夜忱阑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狡黠地望着她道:“反正我是饿了,你要不要一起吃?”

苏倾紧盯着他,以防他要耍什么花样,才不相信他会有这么好心。

夜忱阑却是一脸的无辜又坦然地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苏倾本来想说你这人想耍什么花样,可这时自己的肚子居然不争气地叫了两声,一下子就没了底气,她没好气地侧过头去,望了眼那些都被扔烂了的菜叶,道:“吃什么?”

夜忱阑见她那样,得意地笑了,道:“自己做着吃咯。”说罢他就撸起袖子在灶房忙活了起来。

苏倾在一旁看着他用几根木棍在宫院内支了口锅子,一边生着火,一边开口道:“等水烧开了,就能下吃食了。”

苏倾干望着那一锅清水,和一盘萝卜,不由叹了口气道:“该不会就喝萝卜汤吧,新岁夜要是有酒有肉就好了!”

夜忱阑对她一笑,甩下句:“你等着。”说罢便飞身出了门。

“你上哪去?”苏倾连忙疑惑地追问,可还没待他回答,夜忱阑就去得远了。

苏倾只得蹲在火堆边看着火,不多时,待到锅里的水差不多烧开,便见夜忱阑从墙头上飞掠了下来,手里拿着个纸包,还拎了两坛酒。

只见夜忱阑在月光下皓齿白牙地笑得格外灿烂道:“我去了趟尚食局,顺手牵来的。”

苏倾有些愣愣地看着他,转而不齿地道:“没想到你堂堂的世子殿下竟会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谁知夜忱阑脸上笑容不减,很是不以为意地辩解道:“我这叫自食其力。”

苏倾白了他一眼,彻底无语了,觉得此人的脸皮真是已经厚到了一定的境界。

夜忱阑又去了趟灶房,打开了纸包,将里面的东西清洗了一遍,才来到火堆前,把这些东西连同那些萝卜一起全都倒进了烧好的滚水里。

苏倾见带回来的都是素菜,脸上失望的神色有些溢于言表。

夜忱阑却是对她笑了笑道:“凉宫里的老太后病了,答应过她要食素祈福的,所以吃肉就算了,不过酒还是可以喝点的。”

待到一锅烧好后,两人就在庭前摆了张小桌,将膳食酒碗铺张开来,对坐而饮。

苏倾尝了几口,道:“想不到,你这锅杂烩味道还不错。”

夜忱阑听她夸赞,不由牵起嘴角有些得意道:“我这叫烧锅子。”可旋即他的神色就黯淡了下来,望着森冷的夜色叹出一口白气道:“小时候,我在靖宫永巷生活,没饭吃的时候都是这么吃的。”

他这话末了说得心酸,这位靖北世子自幼被抛弃于永巷七年无人问津,有时候都吃不上一顿饱饭,他捡过别人不要的菜叶,也吃过太监宫女作弄他给的冷菜剩饭,正因此他来这异国他乡的凉宫十年就算无人照顾,凡事也可亲力亲为。

苏倾有一瞬沉默,随后只听她冷冷道:“那也是你自找的,之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夜忱阑给她说得简直要跳起来,他好不容易抒发下伤怀,却被她兜头泼了盆冷水,于是他忍无可忍冲她喊道:“我到底是哪里得罪过你!”

就在此时,天上不知不觉飘落下了雪花,起初一片一片,一时间又纷纷扬扬,不到半晌,就将这庭院染上一层银白。

院内霜寒雪落,庭前美酒暖炉,此情此景,夜忱阑只觉如此似曾相识,仿佛是在遥远的记忆中,明明灭灭闪现出的那一刹那。

夜忱阑晃了晃神,酒意有些微醺地上头,他叹了口气,端起酒碗,对苏倾道:“算了,今夜,还是要谢谢你。”

苏倾喝了口酒,诧异地望着他,问道:“你谢我什么?”

“谢谢你今晚陪我吃这一顿年夜饭,这是我入凉宫十年以来,吃得最舒服自在的一顿饭了。”说罢夜忱阑支着头,躺倒在了庭廊前,望着漫天飞雪,怅然若失。

自打他七岁入凉宫为质,一路走来,多的是嘲笑讥讽,阴谋算计,可从未能与人围炉暖坐,就这样静静地吃上一餐正经饭。

酒意上涌,苏倾也靠在了廊柱上,大雪模糊了她的双眼,唯院中一树寒梅送来清洌之香,她幽幽地道:“是呀,又有谁不喜欢就这样坐着,看庭前雪落,静室幽花。”

夜忱阑忽地抬起头,只觉得这话怎么听得如此耳熟,仿佛是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若隐若现,纷至沓来,他坐起身,迎着寒风让自己清醒了下,有些急切地开口问道:“你跟我到底有何仇怨?”

可对面的女子已然熟睡了过去,格外安宁。

她黑长的睫毛随风吹拂,有雪片落在她颊边的垂发上,夜忱阑伸出手帮她抚落,瞬间化成了水痕。

庭院前的那一树寒梅在雪中盛放,被风雪摧残打落的花苞凌乱地掉在地上,层层叠叠堆砌在廊道深深的角落里,似回忆一般让人去寻找却始终找不着头绪,唯有他的内心的深处在不停发问:“你,到底是谁?”

宫墙外不知谁家的烟火在空中冉冉绚烂,照亮了夜色,那一刻,砌下落梅如雪乱,烟花刹那了昔年芳华。

*

夜忱阑迷离着双眼,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在梦里,他发觉自己忽然站在一处悬崖绝壁上,周遭风雪呼啸如冰刀,而眼前却有一个女子傲然而立,她玄衣长发,背着身独自执剑站在崖前的猎猎风雪中,嶙峋的崖壁巨石上镌刻着殷红刺目的三个字,“无望崖。”

他极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女子,可就在他要触碰到她的一瞬间,眼前景物变幻,如梦似幻,竟是变成了轩窗竹影,轻桌小案,他于桌案前作画,情深一片地勾勒着那女子的衣裳样貌,却怎么也记不得她的眉眼,待到一幅画毕,他于丝绢下方落款,可不知怎的,提笔写出的竟然是个陌生的名字,“辰澜。”

片刻后,眼前的景物又是一转,他细心雕琢着手中的一枚发簪,那簪子的质地触手冰寒,似玄冰玉魄,其上一朵寒梅含苞待放,让人魂牵梦萦,他刻着刻着,留下两个小字,“辰澜。”

夜忱阑紧紧地握着那根发簪不放,就像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割舍,可转眼间却是天塌地陷,他眼看着她身负重伤趴在雪地上,长发凌乱落魄至此,面对众人的羞辱与耻笑,伤心欲绝,潸然泪下,最终在无数冰刀雪刃与滚滚天雷中灰飞烟灭,化为虚无……

那一刻他跪在满是白骨堆砌的高台上疯了似的仰天长啸,痛彻心扉。身后,那个他从小就时不时出现在他梦中的男子拍着他的肩膀,凑近他,对他发问道:“夜忱阑,你是谁?”

夜忱阑猛地从梦中惊醒,已是惊出一身的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觉眼前有人影晃动,他伸出手一把紧抓住了眼前那人的手。

苏倾吓了一大跳,纤细的手被他捏得生疼,她慌忙解释道:“世子殿下,婢子是看您今早迟迟未起,在门外喊您也未得回应,婢子担心世子殿下您,便进来看看。”

夜忱阑紧紧地抓着她,目光未曾在她身上挪开半分,口中咬着字道:“你……你……”

苏倾给他看得都有些瑟瑟发抖,想着是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他了,难道昨晚……想及此处她惊惶地道:“世,世子殿下,婢子是又哪里做错了吗?”

夜忱阑没有说话,仍是盯着她,昨夜分明觉得她很熟悉,可为何眼前的她,神情却让人又这般的陌生?梦与回忆又在他脑海中模糊不清,渐渐退散,让人抓也抓不住,他清醒了下神志,自觉失宜,松开了她的手。

苏倾见他神色好转,好似并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这才放心了下来。不过昨夜她好像又不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醒来的时候发现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可她又是怎么回到房中的呢?于是她见夜忱阑此时的心绪好像平缓了些,忍不住大着胆子讷讷问道:“世子殿下,昨晚我……”

夜忱阑当然知道她昨夜又犯病了,可他不想与她多做解释,便道:“你昨晚晕过去了,我就把你抱回了房间。”

苏倾一怔,有些愣愣,又羞又赧神色异样地看着他。

夜忱阑忽觉自己方才说得这话不妥,面色更加阴沉了下来,道:“你不要胡思乱想。”

苏倾这才放下了心,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她见夜忱阑身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难道他是生病了?便小心翼翼地又问:“世子殿下,您没事吧?”

夜忱阑镇静了一会,才找了个说辞沉声道:“没事,许是昨晚喝多了。”

苏倾点点头,可她又想了想,近日宫中忌酒食肉,他又是哪里来的酒喝?即便是有所私藏,也不至于喝到日上三竿了都不省人事吧,于是便小声地嘀咕道:“原来世子殿下的酒量不好。”

夜忱阑一愣,给她说得胸中那个憋闷简直要憋出内伤,他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头,无力地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标注:砌下落梅如雪乱 出自 五代十国 李煜 《清平乐-别来春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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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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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澜
连载中月曾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