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忱阑将手中的伞重重一扔,冒着风雪就向他们走了过来,脸色比纷飞的雪片还要寒冷,他没有往日的寒暄行礼,也没有笑脸相迎,而是阴沉着脸只对宁风涯道了声:“放开她。”
宁风涯被他这般单刀直入的态度搞得有些不悦,可转而又对他一笑道:“我看见她晕倒在路边,便将她给你送了回来。”
夜忱阑没有理会他的说辞,只急着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苏倾,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冷声道:“既然人已经回来了,风涯世子就请回吧。”
宁风涯颇为尴尬了,不过他也不生气,笑道:“你还真是冷漠,这大雪天我把她抱回来,你就算不请我进院坐坐,也该道声谢吧。”
风雪中,夜忱阑背对着他,只冰冷地飘来了两个字:“不谢。”而后就抱着苏倾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季严见状有些恼怒,当即就要上去教训夜忱阑,口中直道:“忱阑世子未免太过无礼了!”
宁风涯却是拦住了他,摆了摆手道:“无妨,我跟他本就不需要什么弯弯绕绕,他看透了我,我也看透了他,大家都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季严还是有些不甘心,想了想,还是想要为宁风涯出口气,便提议道:“那既然如此,苏倾这贱婢反正也已然无用了,过几日属下就将她沉井,就像当初的梅香一样!”
宁风涯侧过身阴鸷地盯了他一眼,觉得他真是不受教,怒道:“没用了?她可是越来越有大用了!”
季严一噎,一腔热情顿时就给他浇了个透心凉,不由心底打战道:“属下不明白。”
宁风涯忽然笑得越发阴邪,在这样漆黑的雪夜里让人遍体生寒:“我本来只是猜测,不过方才已证实了,她现在,可是夜忱阑最大的软肋!”
他亲自抱苏倾回来只为试探,现在他的试探成功了!
*
夜忱阑进院后焦急地将苏倾抱到了床榻上,给她脱去了鞋袜盖好被子又为她搭了脉,见脉象平和,只是晕过去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院外的雪越下越大,今夜似乎格外寒冷,她的脸与手都格外冰凉,夜忱阑往房中的熏笼里多添了些炭火,让它烧得很旺,而后坐到苏倾的床头,将暖手炉放入她的被中,紧紧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道:“夙倾,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我会守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想办法让你记起从前的那个你。”
床榻上的人安安静静地昏睡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夜忱阑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如今她的眉眼与肌肤已不似前世那般冰肌雪骨,带着冰雕雪琢的莹润,而是显得稀松平常,俗世凡骨,格外粗糙,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夜忱阑看着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过他还是道:“其实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在意,你若是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也不要紧,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仿佛一松开就会再次失去,用他的手温去温暖她的掌心,而后一字一句地道:“这一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
许是昨晚受了太多刺激,第二日到了日上三竿之时,苏倾才醒过来。
尚食局送来的早膳都已经凉了,夜忱阑来到灶房,想着给她热一热再吃,他将米粥与面点放入蒸笼里,蒸腾的雾气从笼中冒出,他的眸光也是朦胧一片,他心里在想着事情。
她的双重性情,一个胆小如鼠,一个胆大包天,另一个倒是很像当年的夙倾,那她会不会还有夙倾当年的记忆?也许从她的身上着手,可以了解到什么。
苏倾揉了揉眼睛走了进来,显然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夜忱阑见了她,如春天的阳光般和煦询问:“醒了?”
苏倾点了点头,有些迷糊地望着夜忱阑:“世子殿下,昨晚我……”
夜忱阑想到昨晚宁风涯将她抱回来的场景,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便有些不高兴道:“你昨晚昏过去了,还是宁风涯送你回来了。”
苏倾听完有些瞠目结舌,她对宁风涯可谓是闻之色变,惊讶道:“风,风涯世子?他怎么会……”
夜忱阑观她神色,应该是毫不知情,心里好受了些,继续道:“昨晚你昏过去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苏倾很努力地想了想昨晚发生的事情,道:“我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被个黑衣人给抓了,他还用剑刺我来着……”
“什么!那后来呢?” 她这么一说,夜忱阑有些紧张,那个黑衣人应该跟宁风涯有关,他还用剑刺她!
苏倾揉着脑袋迷茫地摇了摇头,道:“我当时就吓傻了,也不知怎的,之后的事什么都不记不起来了。”
夜忱阑知道,离魂症这个病就是这样,也不对她多作强求。
他想了想,宁风涯之所以会用剑刺她,估计是想逼另一个苏倾现身。看来因为上次的事,宁风涯已经怀疑上她了,而自己有些事情也得找她问个清楚了。
上回她就是见自己切菜的时候受了刺激才出现的,那么这次会不会也……
想着想着,他真的拿起了刀架上的菜刀如上次那般在苏倾眼前晃了晃,翻了几个刀花还比划了半天,期待着另一个苏倾能因此出现。
可是观察了她好半天,苏倾明显是被他的行为弄得有点蒙,愣愣地看着他道:“世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夜忱阑给她问得一阵尴尬,表情都僵在了脸上,他也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很是可笑,赶紧将菜刀往灶台上一扔,为了挽回自己的仪态,他还掀起了蒸笼顾左右而言他地道:“早膳热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苏倾又是愣了愣,着实不能理解他家世子这是怎么了,不过她哪能让夜忱阑给她端早膳,赶紧抢上前去伸出手道:“世子殿下,怎能让你动手,还是我来吧。”
夜忱阑拦住她,抢着就将碗碟端了起来,道:“你别动了,小心烫!”
谁知这一番争抢让夜忱阑走神失手,真的被烫到了,他的手不自觉地一缩,手中的碗碟一个没抓稳就掉在了地上,慌张中袖袍还带翻了灶台上的那把菜刀。
哗啦一声,灶台上的那把菜刀与摔碎的碎瓷全都砸落在苏倾的脚边,有的离脚掌不到半寸,把苏倾吓得动也不敢动,愣怔在了当场。
夜忱阑也吓了一大跳,一个箭步就冲上来抱住苏倾,忙不迭地道:“夙倾,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见怀中的苏倾没有反应,夜忱阑更是紧张,赶紧掀起她的襦裙,为她检查脚踝,看看有没有被碎瓷片割伤。
谁知怀中的苏倾一把大力推开了他,而后看着他冷厉道:“你是在找我吗?”
夜忱阑惊异地察觉她的气质已然不同,这神情,这神态,怎么这么像是……他激动地冲过去又抓紧她的肩膀道:“夙倾?你是夙倾对吗?”
苏倾皱了眉,又是一掌将他推开,不过她还是回想了下,转瞬又换作了一副嘲讽的神态道:“夙,倾?哦,我以前好像叫夙倾来着,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夜忱阑仍不死心,站直了身子继续追问道:“前世的事情,你还记得对不对?”
苏倾又回想了一番,越想她周身的气势就越发的锐利如刀锋,只听她厉声道:“多余的事我记不清了,我记得当年是你骗我利用我,让我成了整个四合六界最大的笑话!”
夜忱阑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可他还想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你还记得我多少?”
苏倾紧盯他,眼中满是戾气与杀气道:“我只记得我恨你!”
夜忱阑垂下头陷入沉默,“我恨你”这三个字犹如利刃一般扎在他的心头,一时间自责与歉疚,心痛与难过都无以复加,可是这些他都无法弥补,因为他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夙倾,而只是她的一丝模糊的残念而已。
他失落地站了半天才将自己的心绪重新拉了回来,叹了口气道:“你是宁风涯派来的吗?”
苏倾冷哼一声,毫不掩饰地道:“这个你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吗?没错,我是他一手训练的死侍,是他派我来杀你的。”
夜忱阑忽地抬起头急切地道:“你跟着他很危险知道吗?”
苏倾勾起嘴角,嘲弄般地道:“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吗?若不是当年带你回宫的那些黑骑屠了村,杀害了我爹娘,我何至于沦落到为奴为婢成为死侍替他人卖命的下场!”
夜忱阑一怔,沉重地低下了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苏倾又冷哼一声,事已至此,他来认错又有什么用?
沉默半晌,夜忱阑才开口道:“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没有把我的底细透露给宁风涯。”
苏倾不想领受他的道谢,眉梢一挑,道:“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倾墨这丫头吧,是她拼死护的你,还跟我讲了一通无聊的大道理。”
夜忱阑想到倾墨,就想起了她的病症,不无担忧地道:“我知道你有离魂症,所以你跟倾墨她……”
苏倾倒是不以为意地回道:“是啊,只可惜是倾墨那丫头占据了这具身体,而我却只能伺机出现,否则我早把你杀了,那丫头又傻又笨的,这些年如果不是我,她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夜忱阑又是一阵沉默,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一直没有告诉她,她爹娘是怎么死的对吗?”如果倾墨那丫头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只怕对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不设防备,坦诚相待了。
说及此处,苏倾忽地垂下眼眸,黯淡了神色道:“痛苦的事只要一个人承受就好,何必牵扯上两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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