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年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琴弦怔怔意朦胧,离殇香息在,恍惚似情浓。

……

五年光阴,如若白驹过隙,悄然流逝。

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四季更迭,宛若画卷。

彼时深春,院中桃李争妍,柳丝轻拂水面,燕语莺啼,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庭院春深,太湖石堆叠的假山嶙峋如瘦蛟盘踞,石径蜿蜒似玉带,青苔斑驳的阶缝里嵌着胭脂色花瓣,细看原是西府海棠随风零落。两畔花枝交叠成锦幛,垂丝海棠洇着朝霞色,玉兰承露低垂,倒教人疑是美人晨妆未拭的泪痕。

此时假山上,一位女童正端坐其上,眉似远山含黛,目若秋水横波,眼尾微垂处缀着粒朱砂小痣,垂首时如含露芙蕖,抬眸时似惊鹿回林。

因这高度恰巧越过院墙高度,她故而两眼盯着远方美景怔怔出神。

远望峰峦如黛,青霭自谷底漫涌,似鲛绡拂过碧玉簪。山径苔痕染露,石阶蜿蜒入云。

女童看的入神,不多时,又满脸愁苦,托着下巴闭上双眼,似有所思,有所想。

阳光暖融融地抚在脸上,驱不散她灵魂深处的寒意。五年了……困在这锦绣牢笼整整五年! 前尘如烟,申渝含的记忆碎片偶尔闪现,那属于男子的、短暂而仓促的一生,与此刻这具娇柔女童身躯带来的束缚感激烈碰撞,让她烦躁不堪。叔父的宠爱是真,这深宅大院的禁锢更是真!她渴望风,渴望山野,渴望像前世那样,哪怕只是短暂地行走于人潮。

“小姐!小姐您快下来呀——”

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熟悉的呼唤由远及近。丫鬟青兰气喘吁吁地停在假山下,仰着头,明明看不见人影,却急得直跺脚:“我的好小姐,您可别又在上头睡着了!快下来吧!”

青兰心里直打鼓。自家这位小姐,打从两岁半那年莫名失踪一整夜,最后竟被发现是在屋顶酣睡后,性子就越发古怪了。没有孩童的懵懂,倒时常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沉寂和执拗,偶尔被扰了清净,那眼神扫过来,竟让大人也莫名发怵。老爷请了多少先生、女师,都铩羽而归。久而久之,府里也只能由着她这“登高望远”的癖好,只求她别真摔着。

可今天不一样!

“小姐,求您了,快下来!”青兰的声音带了哭腔,“是老爷吩咐的!府上来了位仙风道骨的老道长,说是老爷的旧相识,此刻正在流苏园桃树下饮茶叙话呢!老爷指名要您立刻过去见客!”

假山顶上,传来一声慵懒又带着稚气的回应,脆生生的,却没什么波澜:“……见我?没意思,不去。”

“哎呀,我的小祖宗!”青兰急得团团转,“老爷说了,您要是不去,他、他就要把这院子给平了!”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虚,老爷哪舍得真动小姐的心头好?可命令就是命令。

“呵,”假山上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带着点嘲弄,“吓唬谁呢?想见我?让他自己来。” 那语气,全然不像个五岁孩童。

青兰噎住了。她知道小姐的脾气,说不去,九头牛也拉不动。强行去拽?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可就这么回去复命……她仿佛已经看到老爷沉下的脸色,腿肚子都开始发软。

“青兰,傻站着当望夫石呢?”女童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从上方飘下来。

青兰抬头,正对上自家小姐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苦着脸道:“小姐,您不去,奴婢回去也没法交代啊……”

“那简单,”申渝含(陈娇娇)眼珠一转,漫不经心地道,“去我房里躲着呗,那儿清净,没人敢闯。” 她这院子是禁地,她的闺房更是禁地中的禁地。

青兰都快哭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小姐,求您了,就随奴婢去一趟吧?那位道长看着就很不一般,老爷都亲自陪着……”

“不去。”斩钉截铁。

青兰挣扎片刻,看着那纹丝不动的假山顶,终究是败下阵来。她咬了咬唇,一跺脚,蔫头耷脑地转身往回走,背影写满了绝望。

假山顶上,申渝含收回目光,重新躺平,望着头顶那片被高墙切割得方方正正的湛蓝天空。流云舒卷,自由自在。她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申渝含……” 她在心底咀嚼着这个属于男儿、也属于她此刻的名字,一种荒诞的宿命感沉甸甸地压着。困于女身,囚于深宅,这第三世的开场,当真“精彩”。

阳光暖得让人昏昏欲睡,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之际——

“申渝含!出来!”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静谧的庭院。

睡意瞬间灰飞烟灭!假山顶上的小人儿猛地半撑起身子,柳眉倒竖,一双美目含嗔带怒,狠狠瞪向月洞门的方向。

只见一位身着玄色云纹广袖锦袍的中年男子,皂靴踏碎一地花影,携着薄怒大步流星而来。袍角扫过湿漉漉的岩壁,带落几串金黄的迎春花,簌簌跌进石径上铺陈的海棠胭脂碎瓣里。

申老爷(叔父)在假山前站定,剑眉紧锁,仰头瞪着那胆大包天的小祖宗,语气是无奈中压着火气:“渝含!给我下来!一个五岁的女娃娃,整日高卧险地,成何体统!传出去申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伸出手,声音放软了些:“听话,快下来。”

假山石缝里,硬生生挤出一枝带刺的野蔷薇,倔强又扎眼。申渝含小嘴一撇,学着叔父的模样,摇头晃脑,脆生生地顶了回去:“您让我出府门玩半天,我立马就下去。不然……”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狡黠,“那我就在这儿生根发芽了,拜拜了您嘞!” 说完,当真又往后一倒,闭上眼睛,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你!”申老爷被她这无赖样气了个倒仰,火气蹭蹭往上冒。他紧赶慢赶过来,这小祖宗半点面子不给,简直是在挑战他身为大家长的权威!“好,好得很!你再不下来,我立刻叫人拆了这堆破石头!” 他指着假山厉声道。

石台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小女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懒洋洋地挥了挥小手,声音含糊却清晰:“拆呗,拆干净了,我正好躺地上晒得更均匀。”

“……”申老爷胸口起伏,指着假山的手指都在抖。打?舍不得。骂?不管用。拆?更舍不得——他知道这是小侄女唯一能“透气”的地方。满腔怒火撞上无计可施的憋闷,最终化作一声沉沉的、充满挫败的叹息。他狠狠一甩袖,转身就要离开这“伤心地”。

刚跨出月洞门,便见一人缓步而来,素袍广袖,步履轻缓,仿佛踏着无形的云霓。正是静玄道长。

申老爷连忙整理神色,侧身相让:“道长,小女顽劣,让您见笑了。她就在那假山上头……”

静玄道长微微颔首,目光已越过申老爷,投向庭院深处那座嶙峋的假山。他并未急着进入,反而在月洞门边驻足片刻,视线掠过垂挂的藤萝花蕊,眼神中有一刹那的复杂难明,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他步履从容地踏入庭院。

申老爷紧随其后。

静玄道长站定在假山前数步之遥,目光如实质般穿透嶙峋的石影,精准地锁定了那石台上蜷缩的小小身影。他并未言语,只是广袖似无意般轻轻一拂。

刹那间!

庭院里仿佛静止了一瞬。

千疮百孔的太湖石罅隙间,忽闻一声极细微、极清脆的“叮”响,如冰玉相击,又如琴弦初拨,瞬间打破了沉滞的空气。

满庭原本饱饮暖阳、慵懒垂头的芳菲——那堆叠如绮罗的牡丹,那洇着霞色的垂丝海棠,那承着露珠的玉兰——花瓣仿佛被无形的气流拂过,齐齐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又带着某种无形压力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

石台上,那背对着众人、正装睡赌气的小小身影,脊背几不可察地一僵。

随即,一个带着浓浓睡意、不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的稚嫩童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奇异的宁静:

“你谁啊?”

喜欢看就支持一下子嘛,好不好嘛[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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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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