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一噎，沈扶萱自落地起就没过过清苦日子，要是知道被罚去了庄子上，还不知要怎么闹呢，只是她刚要启唇，何太夫人便道：“这样也好。”
何太夫人斜睨了一眼薛氏，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老二不日就要回京，那时再与他说也不迟。薛氏则垂了眼，心中如油煎一般，她唯有一子二女，儿子随丈夫出征聚少离多，大女儿自落地起就被老太太抱走，唯有沈扶萱是在她身边养大的，难免宠溺了些。
只是府里还是国公爷做主，只是不知萱丫头会如何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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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扶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了府。
其实也算不得无声无息，譬如三房的沈扶柔，就笑眯眯地来寻沈扶月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听闻四妹闹得厉害，想要找老祖宗求情，还好二伯母劝住了。”
沈扶月早已从萧氏那里知道了。沈扶萱见到大房派来的人，登时白了脸，只硬撑着说不知道，后又改口说是文二姑娘挑唆她做的。还强撑道：“我又不知那文荟包藏祸心，会告诉她哥哥……”
这等苍白无力的说辞，连薛氏都不会信。
萧氏更是哂笑：“就这样，她还盼着你二婶能保她。”沈扶萱被薛氏惯坏了，欺负庶姐不说，三房姊妹们也处处受她的气。从前萧氏不在京也就罢了，如今萧氏回来了，自然要摁住她，沈家姑娘们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她这性子若再不扳回来，岂不让她拖累坏了一家子姊妹。
因而沈扶萱连荣寿堂的门都没摸到，就被塞进了去庄子上的马车。
沈扶柔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真相的，府里对小辈们的说辞是四姑娘在寿宴上与人拌了嘴才得了罚。沈扶柔眼下更关心的是京里另一桩新文儿：“五妹可听说文家大公子在外头吃酒赌钱，被人打断了腿？”
“哦？”沈扶月还真不知道。
沈扶柔吃吃笑了起来：“听闻是和梅家那位小公子起了争执。”
梅家是宫里静贵人的母家。五年前宫中大选，选出了一位妖娆美艳的才人梅氏，短短四年多，就连升两级做了贵人，膝下儿女双全，不仅生了一位四公主，去岁还平安养下了皇帝的六皇子。
当今即位二十年，只有过六位皇子，其中良嫔所出的五皇子还在襁褓中便夭折了，先淑妃的四皇子也是自幼病弱，养在江南，如今才回来。静贵人入宫短短几年便生下了两位皇嗣，还都健壮康泰，皇帝自然宠爱。
梅家出身比文家还要更低些，只是平民巷里一户卖豆腐的。骤然富贵，得意忘形，静贵人的弟弟梅裕是梅家太太的老生子，平日里斗鸡走狗，游手好闲。他会去赌坊倒是常事，只是那文苒素日风评还算不错，怎地也会去？
沈扶柔只是闺阁姑娘，自然不知。萧氏却是清楚的，打点完了府中事物，听她问起，萧氏便笑了：“文苒这回把他姐姐连累了。”
那日寿宴后，文苒便被王府扣住了，文家太太林氏见事情过去半日都没闹起来，心里本就慌，后来不见了儿子，只得上门求见世子妃。谁知听说文氏因御下不严，被太妃和王妃罚了两个月的禁足，王妃放了文家太太进来见她，只一炷香的时辰，便端茶送客。
林氏心惊肉跳，拉着女儿直问，文氏哭着说：“您还来问我？您瞒着我让素兰做下这等事，还想着全身而退不成？”
晋王世子妃房里的人都被晋王妃审过了。素兰是文氏陪嫁的丫头，没跪上半日便招了，此事世子妃的确不知情，文家太太林氏买通了几个她的陪嫁做的。素兰哭道：“太太说，大公子早就思慕沈五姑娘，时常不思饮食，她实在悬心，才出此下策，只想让大公子与沈姑娘见一面而已。”
晋王妃只不信，若只是如此，何必冒着被王府发现的风险买通那么些人，且素兰是世子妃的丫头，一家子身契都归了王府，林氏拿什么打动她。素兰嗫嚅半日，面色通红道：“……太太说，此事若成，便劝世子妃让世子……纳了奴婢做通房。”
世子爷虽不及王妃的侄子郑公子那般容貌出众，却别有一番贵胄气度，况他多年如一日地爱护世子妃，素兰好生羡慕。
晋王妃冷笑一声：“听听，好大的口气，都替我儿做主起房里事来了。”文氏容貌秀美，性情温和，当年选进王府时她还算满意，可过门五年连孕讯都没传出过，儿子还对她维护甚多，侧妃赵氏和几位侍妾那儿十天半月都去不了一次，她就是再好脾气，也对文氏有了些芥蒂。
林氏听了女儿的哭诉，面色又青又白，赶忙问起世子是如何个态度，文氏想起一向温和爱护她的丈夫知道此事后骤然冷淡的面容，更是伏枕大哭起来，婆婆对她不满，沈家还是太妃的娘家，若是世子也与她离了心……
这边说着，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房里的丫头便将林氏“请”出了府。文氏的陪嫁人等早被抄了个底儿掉，如今放在屋里的不是王妃的人便是世子的人，仅留了一个年纪尚小的素夕作二等丫头。
林氏想要说说情，往日王妃和太妃一向对文家和颜悦色，可这次她却连正院都没进去。另外，文苒靠着晋王府得来的入国子监读书的事儿，也被王妃告知没了下文。
林氏满面狼狈，又气又急又怕，却又不得不面对事实——即便养出了个金凤凰，可在这些勋贵眼里，她文家还算不得什么。更忧心的是，没了晋王府撑腰，文家该如何面对国公府的雷霆震怒。
放了文苒与林氏回去后，文家老爷知道此事，上门请了罪，又把文苒打了个半死，林氏也挨了一掌，若不是文二姑娘求情，只怕没得善了。
文苒心虚后悔之下，出门借酒浇愁，谁知就与梅裕狭路相逢，为一个戏子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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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扶月听到这里眨眨眼：“不是父亲做的吧？还是阿兄？”
彼时沈明顺与沈晟都回了内院，听到她这么说，沈明顺和沈晟皆是笑了起来：“什么都瞒不过这丫头。”
“梅家不会发现吧？”沈扶月有些担心的望着沈明顺，静贵人虽说只是个贵人，可皇帝的恩宠，连她身在江南都有所耳闻。
她爹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髻，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自十岁上头她梳起姑娘家的发髻，他已经许久没有摸过小女儿的头发。对着她担忧的目光，沈明顺笑道：“梅家还没那个本事。”
他的确派了人打算给文家小子一个教训，不过还未出手，文苒自己便惹了麻烦，他的人无非是混在人群中推波助澜一下罢了。
沈晟也笑道：“妹妹只管放心。只怕这次文苒吃不了兜着走了。”得罪了晋王府和沈家，还被梅家记恨上了，据他所知，宫里那位静贵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沈扶月点点头，心中对文苒更为厌恶：“世子妃为他所累，他倒出去替他姐姐又惹祸了。”
有这么个不省心的亲弟和生母，她都不由怜悯文氏。这世道对女子苛刻，何况文氏这般嫁入王府的小户女。
萧氏不以为然。太宗皇帝定下了民间选秀的规矩，后妃嫔御里这般骤然发达后得意忘形的人家就没少过，文苒扶不上墙，那梅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这些都用不着沈扶月烦心，萧氏笑道：“明日随你外祖母进宫，可准备好了？”
凭着江南官场贪墨一案了结，沈明顺顺利入了阁，日后就要成一声沈阁老了，沈晟也被加恩进了京卫指挥使任指挥佥事。皇上施恩，萧氏又是永昌大长公主的爱女，太后自然也会眷顾后宅女眷。沈扶月心中有数，欢喜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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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次日在慈宁宫里，太后见了沈扶月便笑：“多年不见，羽丫头的姑娘都这般大了，哀家恍惚觉得月丫头长得同她当年一模一样。”
萧氏闺名静羽，永昌大长公主笑道：“可不是？前些年还不觉得，如今越大越像了。”
“这么伶俐的姑娘，哀家看了就欢喜，不如留下来陪哀家作伴儿吧。”太后笑容和煦，慈和宽仁，保养得宜的面容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沈扶月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去看萧氏。萧氏眼睫一颤，面上却笑道：“姑母若爱便快把她带了去，省得这丫头日日在家烦着我。”
太后出自镇国公府，当年是永昌大长公主的手帕交和伴读，及笄后做了太子妃——太宗皇帝的嫡妻。而永昌大长公主则嫁给了镇国公府的二子，太后的幼弟，因而萧氏叫太后一声姑母，也算不得僭越。
只是自太后那一代之后，国朝便再无出自勋贵世家的后妃，太后这话儿是个什么意思？
萧氏不敢细想，只看着母亲。
永昌大长公主微微敛了笑容，道：“今日臣妹进宫来，还要替这丫头谢过四殿下。”
慈宁宫里静得落针可闻，太后端然坐在大殿上首，微微笑着，哦了一声，垂眸任由身后的宫女儿给她添了茶水，问道：“这话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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