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永熙十七年秋。
西蜀剑阁。
层层重嵁被一座座铁索木桥连接起来,周围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一处寂静的山峰之上,一座小院被竹林环绕,屋中的陈设简单却又简洁,隐约透露出几分主人的性子。
胥沧自睡梦中醒来,身上传来的粘腻感让他有些不适。
被子上满是熟悉的气息,清冷雪松的香味让他眷念,自身散发出的腥味破坏了原本的氛围。
铜镜上浮现出他的面色,少年凌厉的眉眼间满是厌恶。
纵使有些不舍,可他仍旧毫不犹豫地起身,现在的他就像是亵渎神明的信徒。
呵,真是个肮脏的东西,胥沧自嘲道。
胥沧走出小屋,抬眸望向远处,山峰层出不穷,其上云雾缭绕。
其中山峰之上坐落着一座古朴的冢,此刻厚重的石门将冢死死封闭了起来,饶是如此还有几股凌厉非常的剑意直冲云霄。
一阵秋风袭来,高空之上的铁索发出细碎的响声,深黄色的树叶散落一地,满地萧瑟。
连带着那剑冢之上都多了几分凉意。
四周的山峰上站满围观的人群,有男有女,可无一例外,他们的腰间都别着长剑,看向剑冢的目光中满是敬畏,甚至近乎虔诚。
哪怕四周的山峰人满为患,可剑冢矗立之地却无一人敢踏足,那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周围的议论声纷纷,他们的语气中带着向往,崇敬。
“你们说这次崔师兄会从剑冢中带出哪一柄剑?”此话一出,宛若一颗巨石砸入了平静的湖面,掀起惊涛骇浪。
“要我说,崔师兄这次带出来的剑在天下剑谱之上位列前十也不无可能。”
“我剑阁剑冢虽号称藏尽天下名剑,可其中位列前十的剑也不过只有六柄罢了,不知崔师兄这次带出来的会是哪一柄?”
“你等就瞧好了吧,崔师兄剑道天赋比之阁主都丝毫不差,哪怕是剑谱位列剑谱第一的那柄红尘被他带出来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这红尘可是百年前红尘剑仙的佩剑?”
“那是自然,除了此剑可还有哪一把能配得上这个名字?”
男子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追忆:“当年红尘剑仙横空出世,以一柄红尘剑尽斩漠北宗师,剑仙西去前曾将红尘剑藏于剑冢之中,供天下有缘之人取之。可这数百年来,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其中也不乏剑道高手,可此剑竟是无一人能取出。”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难免染上了几分失落,试问天下剑客谁人不向往名列剑谱第一的神剑,哪怕见上一面对他们而言都是莫大的荣幸。
见他情绪有明显地低落,原先在一旁围观的男子走上前揽住了他的肩膀,道:“崔流师兄剑道天赋稀世罕见,十几日前初进剑冢便引动万剑齐鸣,剑气冲天,说不准他此行真的能将红尘剑带出来,让我等一饱眼福。”
另一边,一位黑衣少年半靠在高大的梧桐树旁,金黄色的叶子,带着凉意的秋风,无一不在诉说着这秋日的寂寥。
他仿佛还沉寂在昨夜的幻梦中,一动不动,沉稳又克制,愉快又痛苦。
这里的气氛远不及其他地方那般轻松惬意,甚至于可以说这里的气氛有些紧张压抑。
少年抬头目视剑冢,一只手握住腰间别着的白玉扇子,眼中万千情绪流转,思念,不舍,期待......而在诸多情绪之下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身后,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此地寂静的气氛。
一道身穿银白色铠甲的身影跪在地上,低着头,似是犹豫许久才开口:“殿下,该启程了,不能再耽搁了。”
此话一出,这山峰之上流动的风似乎都停滞了片刻,饶是再没有眼力见的人此刻都那看出黑子男子周身散发出来的不悦。
黑衣男子只是最后远远地望了一眼远处的剑冢,旋即便头也不会地离开了。
正如他十年前亲自走上这剑阁一般,十年后的今天,他依旧是孤身一人,从这处被天下剑客视为圣地的剑阁离开。
黑衣身影渐行渐远,似乎是对这里没有一丝留恋。
身穿白色铠甲的士兵也缓缓站了起来,他的双腿已经有些麻木了,额头上浮现了几滴细碎的汗珠。
此前有关这位七皇子殿下的流言大多是,七皇子体弱,怕是活不到及冠之年。
是以,这才有了堂堂皇子入江湖门派修习,以求延缓寿命之举。
可今日一见,他身上的威压比之大内统领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隐约间有了几分帝王的风范。
如今陛下病重,传七殿下回京,这京都接下来怕是要热闹非凡了。
只可惜,如今京中的皇子们还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哪怕京中多了一位皇子,也会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真是不知道当他们发现他们以为的柔软无力的小白兔突然变成了爪牙锋利的猛兽之时,会有什么反应呢?
真是有趣啊。
那士兵只是匆匆地追上了胥沧的步伐,下山之时,他远远地望了一眼历史悠久的剑阁,眼神之中满是敬畏。
哪怕此刻他代表朝廷,代表帝王而来,可仍旧不敢有丝毫僭越。
剑阁坐落于群山之上,层层石阶一眼望不到头。
饶是如此,这千百年来也不曾有过一辆马车驶上过剑阁。
哪怕是百年前大雍太祖亲临,那也是一步步走过千层石阶踏入剑阁的。
胥沧的步伐很慢,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似乎只要他走的慢几分,那封闭的剑冢之中传来消息的可能性就会加上几分。
只可惜幸运之神并没有眷顾他,饶是他已经刻意放慢自己的速度,饶是他从熹光初升之时走到了烈日高悬,那剑冢之外仍旧平静地可怕。
山下,一队银甲士兵已经再次恭候多时了,见到胥沧的第一眼,所有人躬身行礼。
或许他们心底瞧不起这位没有靠山的七皇子,可无论的帝王的命令,还是对方是从剑阁之中走出,都值得他们将表面功夫做足。
胥沧就像没看到一眼,径直踏上了马车,站在踏板上,无声。
最后,他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这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而后毫不眷念地踏上了马车。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的他心底有多不甘。
世人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京中那个老不死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挑了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候。
想到那位名义上的父亲,胥沧的心底不仅没有一丝敬意,反而满是厌恶。
随着马车逐渐行驶,胥沧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他总归是要去争的,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
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师兄身后的孩童了,该换他来保护他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胥沧缓缓掀开马车的帘子,一滴清泪从眼角留下,随后滴落在衣袍上,没有引起任何异常。
......
天上明月高悬,夜色凝重,四周漆黑一片,只剩下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前路。
砰,砰。
马车外刀剑碰撞的响声打破了夜晚的平静,鸟雀都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发出尖锐的鸣叫声,树叶散落一地。
胥沧慵懒地靠着座垫上,手中玩弄着白色的棋子,面前的棋盘上黑白棋子交缠不休,局势一片混乱。
听着外面层出不穷的战斗声,胥沧眉头微蹙,面上已然浮现了一丝怒意。
他双目紧闭,似是在刻意压制自己心中的怒意。
待到车外的打斗声逐渐停息,胥沧这才缓缓睁开双目。
他不动声色地给了一旁的小厮一个眼神,后者瞬间看懂了他的意思,旋即找了一个借口,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虽说现在还不是暴露自己真实实力的时候,可胥沧却是不想再忍下去了。
自离开剑阁以后,他共计经历了十三次刺杀,虽说这些刺客连马车都没有靠近,更别提伤到他了。
胥沧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一队禁军能拦住这么多刺客,不过是他们想让别人先试探试探而已。
这样的行为在胥沧眼中无异于挑衅,一群蚊子在你耳边嗡嗡叫,实在是让人烦躁。
呵,杀了就杀了,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
京城,大雍最繁华的地方。
虽京中早就得知七皇子不日便会抵达京城 ,可众人对这位皇子实在是打心眼里瞧不起。
最多便会感叹一番,他真是命大,竟让他完完整整地回了京城,再责怪一下下面的人办事不利。
可无人去追究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刺客,无他,刺杀胥沧本就是他们突发奇想罢了吧。
毕竟,这些年他们习惯了掌控生杀予夺的权力,哪怕,对方是一名皇子。
是以,哪怕胥沧成功回到了京中,于他们而言也算不上什么。
这次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京城的水可深着呢。
胥沧是一把好刀,可以借他归来给对手找些事情,这大抵便是七皇子殿下在百官心中的唯一价值了。
是以,马车抵达京城当日,礼部侍郎率官员于城门处迎接。
为首之人一身大红色的官袍,面色瞧着和蔼可亲,细长的胡子半挂着。
只见身穿银色铠甲的禁军骑着白马在前方开路,他们身后一架马车缓缓驶来。
礼部侍郎理了理身上的官袍,面上挂上了客套恭敬的笑,率领身后的官员向前走了几步。
躬身道:“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可为人臣者回京应当先进宫拜见陛下,为人子者也应当先拜见父亲,所以还请殿下随臣等入宫一趟。”
马车之中传出一道清润的少年嗓音:“劳烦大人。”
胥沧最终也没能得到皇帝的召见,不过他倒是无所谓,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可这样一来,旁人便平白无故生出了许多心思来。
或是心忧帝王病重如此,连召见皇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或是暗中嘲笑胥沧当真是不得帝心,帝王连面子上的父子情都不愿意做。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之时,平静明朗的局势却平白生出许多迷雾来。
那名被胥沧派出去的小斯也在此时回到了胥沧身边。
胥沧随意慵懒地斜靠在太师椅上,眼神轻蔑,“事情都办好了?”
灰衣男子跪在地上,“回殿下,属下赶到之时,十三波刺客全部被一剑封喉,尸体正在被林中野兽分食。”
屋中之剩下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