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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他这样讲,阮郎归还不及笑,便觉眼前的天地先晃了一晃,那桌上茶盏滴溜溜打了个转,又落回原处。她腾地起身,面色骤变:“阵破了!”
桂枝香脸色也变了变,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地不肯置信:“不可能!”
阮郎归冷冷笑了一声。
桂枝香稳下心神,摇头道:“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那可是老尊主的手笔,她没有破阵的本事。”
阮郎归仍是冷冷的:“也别太自信,谁晓得那老东西留没留后手?”
桂枝香再想了想,仍是摇了摇头,“纵使真个破了阵,她也讨不着好去。她样貌总是变了的,我便不信她真个毫发无损,如若不然,她早该打上门了,这么些年,你还不晓得她么?便是原来不晓得,前番也该晓得了,她若能将咱们放在眼里,也不至于耽搁许久,却又毫无准备地回来兴师问罪。”
阮郎归稍微冷静了一点,“最好是这样,不然……”
她蓦地闭嘴,抬眼望去,只见那石子铺就的小路尽头有团黑气乍现,接着显出一人身形,不是别人,却便是如今几位魔君之一的相见欢。
她才想开口,挖苦几句她这般姗姗来迟,就见相见欢面上无一丝笑意,眼里的讥讽比她更深,“两位好雅兴,结界既破,倒还能安然饮茶赏花。”
“你说什么?!”
“怎么?”相见欢震惊的表情过分夸张,“你们难道没感觉?”
阮郎归此刻也顾不上同她计较这个,“这不可能,她才入了断魂谷!”
桂枝香站了起来,眉目凝重,“阿欢,此事可容不得玩笑。”
相见欢并不去看他,神色淡淡,“这话问永遇乐也罢了。”
桂枝香也知她素来不愿说笑,何况是对着他们二人,身子不由微微晃了一晃,合目凝心将神识散出,果然察觉那原本覆盖雪域上方若有似无的魔气竟已全数散去!结界,当真没了!她、她怎会如此!
阮郎归却忽地大笑起来,“好一个寸心蚀骨!”
相见欢轻嗤一声,“你们以为,是尊主做的么?”
阮郎归自是不作第二人想,“还能是谁?”
相见欢不答,视线在那花团锦簇中一转,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好自为之。”说罢,身影重又卷入一团魔气之中,瞬息消失不见。
桂枝香睁开眼来,已是满头大汗,却死死盯住那空无一人的花下,“无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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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看着眼前的人。
鹤冲天早不是当初的样貌,独眼里闪着骇人的锋芒,似是头随时要择人而噬的豺狼虎豹,“快点!”
无双被她拽着起来,玄铁锁磨过琵琶骨,忍不住叹了口气,“疼。”
鹤冲天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阴测测的笑,“你还晓得疼,倒显得我不尽心了。”
无双被她推进一处院落,这里花比原来更多,香气也更加浓郁,且不知怎地,似乎有些莫名的眼熟,仿佛她曾在哪里见过似的。但她顾不得多想,听着瞧着四处纷乱的呼号和乱涌的魔气,勉强开口:“你做了什么?”
鹤冲天道:“你想知道?”
无双道:“你不想说?”
鹤冲天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无双叹了口气,“那别……”
鹤冲天又重重推了她一把。
无双踉跄了一下,跌倒在花丛里,瞧那雪白的小花就绽放在自己眼前,忽然想起穗穗衣衫鬓角零落的花瓣,不觉弯起眼睛笑了,笑意才起,却又紧接着无声地叹了口气,只管静静地趴在那里。
鹤冲天没有留意,只是越过她去,从怀里摸出一卷卷轴,向上一抛,紫黑色的魔光登时笼罩下来,叫那花都染上了浓重的深色,“你是很想舍生取义的罢?”她蹲下来,冷笑着看着她。
无双没有作声。她从没有想过这个,一直以来,无论遇着什么险境,她最终都能全身而退,既然能两全其美,谁会想去死呢?但她不好这样讲,讲出来时,鹤冲天怕是又要恼了。
鹤冲天也没指望她开口,“当然是了,她们都看着你,看你这一路斩妖除魔最后以身殉道,当真是好个盖世英豪啊,仙门第一人,天之骄子,怎么,你很得意吧?被那么多人当成神来崇拜……可惜啊,可惜碰上了我,飞升不成,注定得半道夭折了!”
无双想说,她只是在做能做的事,并没有想那么多。但这句话便有些长了,既然鹤冲天乐意讲,她也不爱开口,毕竟她如今说起话来,舌尖总是发疼。是之前她恼怒起来,往她舌尖上剜了一刀,前两天才又剖开来撒了些盐,不开口时就说不上好过,一开口更是疼痛难忍。
但她一直不作声,鹤冲天也是不满,揪着她领子将她揪起来,“怎么?你是真晓得疼了?怎么哑巴了?”
无双又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望着她,思量着该讲点什么。
鹤冲天忽然道:“她们说你眼睛好看。”她抬手抚来,无双忍不住闭了闭眼,鹤冲天像是以为她怕了,终于笑了,声音开始温细起来,“我的眼睛好看吗?”
无双看着她仅剩的那只眼睛,大而圆亮,睫毛也浓密,若不是其中闪着的光太骇人,其实是称得上好看的,而另一只则被一道狰狞伤疤所取代,但那也算不得什么,她见过更可怕的伤口,因此她没怎么迟疑,“好看。”
鹤冲天变脸,“骗子!”猛地又将她掼到地上,顺势踹出一脚。
无双在地上滚了两圈,又被她拽着锁链扯回来,疼得紧紧皱起眉来,汗出淋漓,神情目光却仍算得上平静。
鹤冲天瞧在眼里,心中更是生出一团火气,“持盈那个贱人!”
所以,是报复么?是持盈掌门伤了她这一目?无双想起扶摇满门,目光微沉地想着,可惜了,当时该再补上一剑,终究是她托大了。是不是真个被人叫仙门第一叫久了,她也多少有些飘然?
鹤冲天道:“你不问我她怎么样了?”
无双随口顺着她道:“想来不过如此。”心里想的却是,持盈掌门现在何处?
“不过如此?”鹤冲天阴测测一笑,“你当我只有这般手段?你错了,哼,我折磨她有什么意思?不不,我当然要折磨她,但比起这种,”她手里不知几时变出一把小刀,在她眼前半指处停住,“比起这种以眼还眼,我更中意毁掉你们最在意的……眼。她总是在意扶摇吧?她那么在意扶摇,一定很中意我送她这份礼物!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就更有意思了。”
看着那漫天的紫黑魔气仍在弥漫,无双心里忽然涌出一阵不安,她究竟想做什么?她还能做什么?
鹤冲天许是瞧出她的疑问,笑声愈发放肆,“别着急啊,你又不会这么容易死,咱们日子还长着呢。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你可真的很有本事啊!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很想杀了我?真可惜啊,差一点啊,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我差点就死在了你手里!”
她说着忽然就又恼了起来,小刀换了个方向,往她心口猛地扎去。入肉三分,又轻轻搅动,指尖沾起她的血,再猛地拔出,再将她踹出几步去。她总是这般容易恼怒,甚至叫无双有些疑惑,究竟是她本性如此,还是因着她在她这里吃的亏着实太大。
无双缓了一阵,忍着疼慢慢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鹤冲天瞧着刀上手上她的血,心情变好了一些,“说说看。”
无双心思却已转了地方,一时没有说话,任凭鹤冲天又恼怒地呼喝叫她开口,只是看着半空里的卷轴蓦然张开,竟将那魔气倏忽吞吐殆尽,白色光芒忽而大盛,四周景象仿如被无形的水波淹没,摇晃片刻,白光消散,一切又重归于旧,而那卷轴飘然而落,正被鹤冲天握在手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鹤冲天情绪又是转瞬即变,“果然成了!她没骗我!”
无双心中的波涛却不曾平静,紧紧盯住鹤冲天手中卷轴。
尽管她神府中此时灵力几近于无,可方才那一刹观感却明晰至极——铺天盖地涌来的充沛灵气,与此方天地同中有异,秘境!那分明是个秘境!她竟有秘法可开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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