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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冲天盯着她看。
无双说不上那是种什么眼神,她也并不很在乎,瞥了一眼那死而未僵的巨蟒尸身,清清嘶哑的嗓子:“此地恐怕不宜久留。”
鹤冲天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见她并没有把剑再收回去的意思,无双当然也不再提,擦拭血迹后将剑归鞘,便就佩在腰间,“魔君仍要上山么?”
鹤冲天嘴角终于再度勾起那股疯狂的冷笑来,“你觉得呢?”
无双一面小心翼翼地将仍卡在骨里的半截铁链抽出来——间或倒吸几口冷气,一面慢慢道:“还是得看魔君的意思。”
鹤冲天又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发现你这人有意思得很。”
无双拿不准她这话是好是歹,便只是笑了笑,权作回应。
鹤冲天阴沉下脸,“你觉得你很聪明吗?”
无双其实是有点这么觉得,嘴上只道:“所谓聪明,其实总是相较而来的。”
鹤冲天独眼闪着光,阴沉而又冰冷,“你觉得你比我聪明?”
无双忍不住瞧了一眼地上的巨蟒,“这话实在叫人接不上来。”
鹤冲天奇道:“还有你接不来的话?”
无双收回视线,“那倒不是,非得要接,无非是生硬些罢了。”
鹤冲天依然是阴沉沉的,“你这般有意思,那群老道儿晓得么?”
无双当真想了想,觉得大概不会,便像师尊,总是觉着她不会讲话,常常担心她要带着师妹师弟们都得罪了人去,至于师妹和师弟们……唉,想来“铁人”总不是什么有意思的评价,“我不晓得,一个人总归很难晓得别人的心思。便如魔君此时是要上山下山,我也不晓得一样。”
鹤冲天这会儿当真是又不恼怒了,“你既自诩聪明,何不猜上一猜?”
无双叹了口气,“我想以魔君的脾气,应是不肯再上山了。”
话音落下,两厢沉默。
半晌,鹤冲天忽然大笑起来,“你以为我早就知道这儿有座山,是不是?”
无双正是这样想的。
鹤冲天若得了旁人开启秘境的法子,总不能是平白得来。既然都能随时随地开启秘境,那么去到秘境中特定之处,想来也不是难事。她又自来便看中这山,便执意登山,那么一切便似乎昭然若揭——这山上,应当是有不利修界之秘。
但她如今这样讲,似乎事实又并非如此。
鹤冲天笑意未歇,“聪明反被聪明误……无双啊无双,你当我是做了什么换来这卷轴,也没错,我确实做了些事,不过是在这之前!你道我做了什么?我掀了雪域的屋顶!”她的笑声一阵阵地荡开来,荡得无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雪域也有屋顶么?以天为盖?啊,她是说……结界!
无双却更不明白。困千秋岁在先,灭扶摇门在后,这几人该是蛰伏日久,一经亮剑,当是破釜沉舟。怎地短短时日,却就分崩离析?破了雪域结界,于鹤冲天,或者说于她身后那人,又有什么好处?
但……
“雪域结界既除,修界也当知此秘境事,想必不久便有来者。”无双瞧着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魔君,“魔君欲如何处之?”
喜怒无常的魔君笑容一瞬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与你无关。”
她似乎永远学不会好好说话,师尊实在应该见见她的。无双边想边道:“既然如此,魔君又何必多费口舌?”
鹤冲天撇下一句,“闲的。”说罢她又提步,往山上走去。
*
“几位仙子,秘境当从此入。”
桂枝香说着微微侧身,让出那个浮光波动的入口。
这个男人生得温和而清俊,举止间彬彬有礼,一团和气得叫重霄好几次都生出恍惚,真要以为他乃是同门道友,如今也是友爱互助。
她开口道谢,谢他一路指引,多有劳苦。
桂枝香一应礼数仍然恰到好处,“仙子不必言谢,这些都是我等应该做的,只盼几位能早些寻到无双仙君。若还有什么用得上我之处,尽管开口就是。”说话时看着两人身后紧靠在一处的一大一小,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那小女娃娃眉间血线极重,望着他的样子像是随时会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这确实有些稀奇,且不像个正派门徒,但他瞧不出她的境界——谁知会不会是哪个老不死呢?兴许是扶摇遗人呢。
而另一个身量未足显然是少女,白纱遮面只露着一双清冷的眼睛,叫他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但那个人不会再用这般平和的眼神看他,决不会。
他的血不自觉热了起来,面上的笑意便也跟着炽热了一点,“此处秘境我也未曾踏足,其中凶险实难预料,何况还有尊上……唉,几位可千万小心!”
疏星留意到了他面色的这一点变化,心下只觉不喜,微微低下头去。
“多谢多谢,多感盛情。”重霄顺着他的话讲,看多一眼那秘境波动之地,情急之状并不需假装,“魔君,事有急难不及多言,我等先行一步,来日再会。”
“自然,自然。”桂枝香再让出一步去,看着这一行四人锁了联结咒,挨个迈入那秘境中去。
最先入内的却是那一大一小,擦身而过之时,桂枝香忽觉心上一冷。下意识多望一眼,正对上那少女冰冷的视线,他周身血液微微一僵,只还不及多想,那身影已没入光晕之中,接下来再面对的便是疏星淡淡的点头致意。
而后是重霄拱了拱手,笑道:“告辞。”
一行四人已尽数入了秘境,花影丛中闪出阮郎归来。桂枝香仍瞧着那浮动波光,惊疑不定。
不可能罢?那个人若有这般手段,又何至于走到今日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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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当仙门中人嫉恶如仇。”秘境之中,少女扯去面纱,笑容冷淡而讽刺。
重霄咳了一声,“前辈,如今两界议和,晚辈虽知他包藏祸心,但不知其还有何后手,此时只怕不宜打草惊蛇。”
疏星跟着劝道:“是啊,委屈前辈暂忍此辱,来日真相大白,那时自有公道。”
她眼中把这少女瞧得分明,心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这少女当然就是千秋岁。
那日雪域结界破去之时,她与重霄带着方寸天也才刚刚脱身出来,重霄还是开始试图劝她带着方寸天回去,理由其实很是充分——带着这么个不通世情的小娃儿,很容易被魔修察觉端倪。
疏星自然是不肯的,那是她的师姐,她怎么可能弃之不顾?要走也该是重霄走,她有流沙斗转傍身,就算不能力敌,轻易也不会暴露。
两人正僵持不下,方寸天却忽地丢掉了手中泥巴,兴奋莫名地往一个方向跑去。
两人只得先去追她。
这一追便遇着了昏晕在地的千秋岁。当时疏星之震惊惶怖委实难以言喻,盖因那少女在她心中着实是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而今高山却就这样倾倒在了她眼前,叫她怎能不惊,怎能不骇?
重霄也颇感讶异。试图唤醒少女无果后,她以她那半吊子医术探其脉门,更是大受震撼——寻常修者以灵气或魔气牵引,体内自成一套小周天,循环往复,如泉涌绵延不绝,便造化生生不息。及至境界一升再升,便有灵府神府之成,结丹自守,灵婴出窍,等到形神兼备,才是羽化登仙的根基。
那少女一下便扯住了方寸天出来,境界已是玄妙到她无法体悟,甚至只怕修界也少有人能及其项背。
但便是这样的她,竟然……竟然……魔气时涌时散,如此不稳,如此有崩毁之相,如此,如此!
方才她竟还渡了方寸天一缕血气。灵脉枯竭,竟还能挥出那样一剑!
重霄真是不知心中是何滋味,自问也是勤修苦练日夜不辍,但再过上百年千年,她似也不敢想能有这样的能为,而这少女,最多不过也是几百寿元。
魔尊魔尊,实力竟强悍如斯么?
疏星虽不知所措,却知不可见死不救,更何况她还是两人的救命恩人。
只是一番计议过后,一是带不走围在少女身边的方寸天,一是也不敢就这么带她回师门,再是好不容易进了雪域,也不肯轻易回去,最后决定暂且停留,带着那少女在雪域中躲了两天,所幸竟没有魔修再追堵上来。
再后来,各自收着了师门消息,晓得无双果然便在雪域,却被千秋岁等人裹挟入了秘境。
千秋岁。
疏星与重霄对视过后,一齐看向那少女,又挪回视线,各自摇了摇头。
直到那昏迷的少女睁开眼来,听了两人转述的一系列事,只是冷笑,并不为自己辩驳上一句,却要到那秘境中去。
密报门中之后,重霄思虑再三,还是主动提出了襄助。
疏星是一定不肯离开的,再听说修界很快也要有人来探这秘境,何况两界议和,真的摆明身份,桂枝香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到今日,便是她们四个立足这秘境之中——这个据说连魔修都不曾踏足的秘境,当是很值得细细看上一看的。
不过除了蹲在地上,好奇地拨弄着那蓝莹莹“草”的方寸天,三人都没什么探究秘境的心思。
疏星摸出宗门传讯的纸鹤,满怀希望地想,这次应当能寻到师姐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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