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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拎着药箱跟在穗穗身后,才进房间便闻到馥郁的花香,再稍一打量,便见这房中触目可及之处,几乎都摆上了花。
桌上是一盆亭亭玉立的玉簪,窗上有两扎龙舌兰,小几小案上随意放着几株绣球几棵百合,靠西墙摆了一溜天门冬,屏风上亦是寒梅初绽风骨凛然——装点得这整间屋子不似起居之所,倒俨然是个花房了。
穗穗招呼她坐,无双便抱着药箱坐下,看她为自己斟来一杯茶。
那热气轻轻地往上冒着,有一小片漏网的茶叶浮在翠黄的茶汤里,无双不晓得这是什么茶,但晓得白府里的总归是她平日里尝不着的好茶。但她此时却没有心思去品茶。
穗穗神情那样淡,也拉开椅子来坐,整个人柔若无骨似的靠在僵硬的椅背上,静静地看着无双。这会儿她又不再似山尖的雪,而像是天上的云。
无双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和注视,“我、我替少……穗穗诊脉罢。”
穗穗便挽起衣袖来,将手伸到无双眼前。
无双到今日才晓得何谓“藕臂”,原来是这样白且直、滑而软。她轻轻将手指搭上去,耳边却嗡嗡尽是心跳声,努力地定神再定神,再三地告诫自己乃是医者,这才勉强去判断她的脉象。
穗穗忽然道:“你能给我一个孩子吗?”
无双猛地哆嗦了一下,就要收回手去。
下一刻她的手却被穗穗捉住,“我以前养过几只狸奴,有一只初来时,又瘦又小,一身的毛也又干又柴,宛如枯草一般。后来,我日日拿鱼虾喂它,终于它出落得十分美丽,那身白毛又密又厚,在阳光下便似缎子般闪闪发光。”
她的声音渺远,神情亦是渺远,像是人在雾里,雾在梦中。
“穗、穗穗……”无双莫名觉得心头发酸,只觉她是那般可怜可亲,倒不再意欲缩回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穗穗皱起眉来,也有些讶异自己怎么说了这样的话,“我不知道,但我想告诉你,好像若是不告诉你……”她笑了笑,眉头舒展开来,“不告诉你,好像也没什么罢?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很奇怪吧?你一定要觉得我是个怪人了。”
无双却很奇异地懂得了她的意思,面对她时,她也有这么一种类似的渴望和冲动,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也或许是你有点像它罢。”穗穗忽然又道,“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无双道:“该、该是有的罢?”
穗穗眼神却是灼灼,“我相信是有的,我还相信,咱们上辈子,一定是……”她忽然而然地住了口。
是什么呢?无双好生好奇,只觉心尖痒得似被狸奴抓挠。
可是穗穗却已经转开了话题,“老太太很想有个孙子。”
无双低下头去,她自然知道,她就是为这个来的。
穗穗仍然抓着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捏过去,人也不知不觉地离她更近了些,一颗脑袋几乎要枕在她肩上,那如兰似麝的气息也便凑在了耳边,就像是在说最私密最体己的话,“但我不愿意同他有孩子。”
无双一震。这些话不是她该听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又那么想听下去。
穗穗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和老太爷对我都挺好的。他……我见不着他几次,可人人都说,他是有大出息的。他长得也不差,人人都说我有福气,能寻到这么个如意郎君。但我……我受不了他碰我。”
无双茫然地抬起头来,只觉她挨得实在太近了,近到她已不晓得该怎么想事情。又或者是她的这些话委实已超过了她的想象,叫她根本就无法回应。
穗穗在微微笑着,“其实他也不肯碰我。”
无双不解地猛地看向她,怎么可能?
穗穗面上也尽是疑惑,“他那个人,好生奇怪。是我不够聪敏吗?还是我不够好看?”
无双痴痴望着她,只晓得要摇头,“你很好看,你、你最好看。”
穗穗就又笑了一下,她这次的笑终于像一个笑,“所以,你给我一个孩子吧。”说着话,忽然抓着她的手按在她的小腹上。
无双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终于惊醒,猛地挣脱站了起来,“这、这使不得!”
穗穗讶异道:“为什么?”
无双几乎是语无伦次:“这、这……授受不亲。”
穗穗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可前头几个大夫,都是这样看的呀?”
无双:“……”
是了,她是大夫,前头来为她看诊的自然也是大夫。医者原是父母之心,可是……可是……她们岂能如此无礼?
无双心里莫名地冒出来一团火。但看着穗穗,她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穗穗天真地抬眼看她,她这会儿显得是那么天真无邪,愈发衬得她方才的揣度是那么龌龊肮脏。
她甚至还在天真地同她解释:“你是觉得不好吗?这没什么吧,我只是生病了。人病了总要看大夫的,不是么?”
“是。”无双缓缓点头,一时只晓得去重复她的话,“人病了总要看大夫的。”
穗穗似乎有些开心起来,“等有了孩子,我便不用再看大夫了,也不用再苦恼了。老太太说,我总是不开心,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等我有了一个孩子……”她又微微摇摇头,“算了,你会给我一个孩子吧?”
无双迟疑道:“你方才说,他、他不肯碰你。”
穗穗点了点头,“是啊。”
无双艰难道:“你、你晓得人成了婚,是要睡在一张床上的,你们……”
穗穗摇头道:“我不跟别人睡一张床。”
无双道:“可你们成了婚,他便不再是别人了。”
穗穗语气平淡,道:“他是呀。”
无双只是摇头,心里却不知怎地竟生出些庆幸,“可你们不睡在同一张床上,那又怎么……”她忽然想到什么,“他全然不曾碰过你吗?”
穗穗看着她,她也看着穗穗,穗穗似乎是认真想了想,道:“也是有过的。”
无双顿时紧张起来,“都碰过哪里?”
穗穗又握住了她的手,“这里。”接着又往上移,轻轻碰着她的脸颊,“这里。”又缓缓下移,落在她的唇上。
无双只觉指尖触到那般柔软的两瓣,全身血液在刹那间亦都涌向那处,他竟碰过这里吗?他怎么敢碰到这里?
穗穗忽然摇了摇头,“哦,没有这里。”
无双大喘了一口气,逃也似地抽开了手,佯作若无其事,“是吗?”
穗穗笑:“我听奶妈说过,洞房花烛,新婚夫妇要做吕字的,所以我一时记错了。”接着她的神情便又沉了下去,“但奶妈还说过的,他该脱我的衣裳。我想起来他也没有。你说,他是不是没有跟我洞房过?那我们怎么能有孩子?”
无双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是啊,你们怎么能有孩子?”
我只能说穗穗这个名字也太乖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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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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