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做什么？”陈菁彦坐在木凳上，身体板正，显得有些紧张。
白茱拿着水粉笔在涮壁，水桶里的水因为搅动而旋转。白茱其实有点心虚，因为这个位置并不是她的画具，她还是趁陈菁彦不在意的时候偷偷把自己好友的画具挪了过来。
白茱看着脚边的水桶，她是知道为什么陈菁彦觉得自己家庭经济情况不行了，这种情况下，任何人看到这副画具都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只需要摆出最轻松的姿势就行了。”见陈菁彦摆好姿势，白茱开始起色稿。
白茱画水粉非常快，她基本不打铅笔稿，更习惯色稿定形。
一节课的时间，白茱就画得差不多了。她担心陈菁彦坐久了不舒服，于是很快结束作画。
陈菁彦探头来看画作，白茱只细化了眼睛嘴巴和头发，其他部位都是寥寥几笔盖过。
白茱撕开美纹胶，置放在一旁的木凳上，“周一我给你送过去吧，现在水粉还没干。”
“什么时候干？”
“等几小时就行，不过你不回家吗？”白茱拿着水桶前去洗手间，“我去倒个水。”
白茱回来时，陈菁彦坐在她原先坐过的位置上，正垂眸端详着木凳上的画作。
神情认真，眉目清秀，陈菁彦只是坐着就是万般风景。
白茱恍然，想起自己因为早下课又因为好奇而跑去距离艺术楼最远的食堂吃饭，就在那里，白茱第一次见到陈菁彦。当时的陈菁彦正在排队，白茱也是这般，只能远远地望着陈菁彦的侧颜。
听到动静，陈菁彦看向门口的白茱，“你要回家吗？要的话我送你。”
白茱想再多呆一会，但是她想起石黛对自己说过不能太心急，不能表现地太殷勤。
白茱收起情绪，拿起画包点点头，“我要回家了。”
——
白茱是坐陈菁彦家父母车回到的家，一路上陈菁彦父母虽不常讲话，但偶尔的寒暄也让白茱差点应付不过来。
怕暴露自己家的位置，白茱随便撒了个慌，声称自己家位置不好找，送自己到附近就可以了。
回到家后，白茱终于松了口气。她把画包随意扔给大门附近的管家，还没走几步，就在客厅被自己的父母叫住。
眼见父母一脸严峻的表情，白茱颇感意外，“怎么了？”
父母先是对视一眼，接着再看向白茱，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母亲纠结了一下，斟酌着开口：“孩啊……你最近花钱怎么样？”
白茱如实回答：“挺少的。”这还是托她要营造人设的功劳。
父亲接着话，“最近我们公司的财务状况不是很好，你课别再乱花钱了。”
白茱不满，努努嘴，“我不是说了没花多少嘛。”父亲这明显是不信自己。
父亲换了个话题，“快到高三了是不是要集训了？”
“是。”
“集训的钱不用担心，但是其他的费用你别再大手大脚的花了。”父亲语重心长。
父母的压力也很大，女儿不学普通文理科，也不学音乐，偏偏选择了美术，这美术以后就业该怎么办，而且专业不对口，女儿也进不了她们的公司。
白茱不以为然，少花点就少点，她能忍得住。
父母说的“少花钱”，白茱已经听得耳朵长茧，结果每次还不是偷偷心疼自己，停掉她的银行卡后没几天就会心软解冻。
可哪想这次父母是认真的，在扣除零花钱的一个月后，白茱彻底忍不住了。
这日是模拟考，白茱画了一个下午，静坐六小时考完素描和水粉，打算去食堂二楼吃一顿好吃的自助餐，但看着卡里的余额，她甚至只能点一道素菜。
“早让你把那套水粉笔退了，还能吃顿好的。”石黛看着对桌白茱的脸色，忍不住开始说教起来。
“可是那套笔很好看，笔杆还有花纹呢。”
“那把你那好几支自动铅笔退了，什么牌子来着？反正很贵我记得。”
“好用。”白茱拿着筷子，戳着盘里的素菜，“不舍得退。”
石黛拉着自己餐盘远离，“不管你了，你别吃我的就行。”
白茱摸着自己脸，一脸愁苦，“你怎么忍心的。”
“也不知道是谁超前消费导致的，明明自己零花钱都被扣的差不多了，还敢大手大脚的花钱。”石黛还是不忍心，分了点红烧肉给白茱。
白茱都要流泪了，“我去接点私课，应该能撑过这个月。”
“你家那两位还真舍得。”石黛不解，“就算是公司财务有问题也不会这么严重吧？”
“怪我以前真的有些放肆了吧。”白茱开始回忆以前的叛逆事，“前段时间还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几天前才被发现，结果又被骂了一顿。”
石黛沉默了几秒，劝也劝不动，白公主花钱的程度来看她如果资助了也没几天就会花光，石黛想了想，决定转移话题。
“不过你去教私课，还不如应了陈菁彦的交易呢，给的还多，还能促进你们的感情。”
“……”白茱沉默了。
若是一个月前，白茱肯定拒绝，但是一个月后的她都有些吃不起饭，白茱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都感觉自己瘦了。
“我瘦了吗？”白茱看着石黛道。
“没吧。”石黛有些诧异，不知道白茱为什么突然问。
胡说，肯定瘦了。白茱自己给自己催眠，所以这种情况下的她，答应陈菁彦的交易也是情有可原吧……
想起陈菁彦，白茱的心绪又开始漂浮起来，尽管她已经很久没有想陈菁彦的事了。
临近七月暑假，老师已经开始统计她们集训机构的选择倾向，还要挨个面谈，聊聊未来的规划。
白茱作为上游的优秀学生，经常被老师拉着安利哪家哪家的机构，这一个月见陈菁彦的面也只有送画的那一次。
“不过确实有些想她了。”白茱没吃几口，又开始低头戳着盘里的米粒。
“那就见她啊。”石黛用手背撑着下巴，眼神带有一丝丝的玩味。
自从知道陈菁彦对白茱说过那些话后，石黛经常露出这种表情。
——
当天晚自习临近下课，白茱就已经杀到陈菁彦班门口，她偷偷蹲在后门，拍了拍门口附近的哥们，让她帮忙传话。
陈菁彦收到纸条，纸条一字未写，上面只有一副潦草的小头像，陈菁彦看出是从后侧方角度画的自己，她回头，看见白茱蹲在门口冲着她笑。
下课后，陈菁彦没有跟着人流，反倒是朝教学楼深处走去。
“陈菁彦！”白茱从阴影处跑出来。
“有事？”陈菁彦看着她跑过来的身影。
白茱也不绕弯子，直言，“你之前说的交易，还算数吗？”
陈菁彦并不意外，最近她们没见过面，唯一一次也只是白茱来班门口送了张画，今天来找自己，多半是有求于自己。
陈菁彦想起之前白茱的样子，她试探到，“你不在意了吗？”
“其实还是在意的。”白茱挠挠脸，有些不自在，“但是亲身经历后，我也有些改观了。”
这话在陈菁彦听来又有些别的意思了，难道家庭又出现别的变故了？陈菁彦哑然了一瞬，她点点头，“算数的。”
“但是你今天话好多，有些意外。”陈菁彦认真地看着白茱。
之前的白茱给陈菁彦的印象和雾差不多，说话总是有些模糊，每个字都黏在一起，意义十分不明确。
“呃……那我少说点？”白茱瞬间紧张起来，之前装谜语是因为要造人设，现在开始有什么说什么是因为不用装人设了。
因为她已经是没钱的苦命艺术生了。
“我都能接受，但现在这种说话方式我更喜欢。”见白茱又紧张起来，陈菁彦虽不解，但试图让自己话语显得亲近一点。
提取到“喜欢”的关键词，白茱眼睛一亮。陈菁彦不仅喜欢她的画，还喜欢她说话！
这四舍五入不就是喜欢她吗？
白茱语气都染上了愉悦，她忍不住激动，一扫先前紧张，她迈前一步，两人距离瞬间缩短，“那什么时候画？我都有空！”
陈菁彦想了想，临近期末，除了考试就没有其他事情了，“我不怎么复习，也有时间。”
“那每天？不过这里离艺术楼远了些，那我来找你？我想想……水粉搬起来费劲，速写比较方便…”白茱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开始画，“那这样吧，一天水粉一天素描，这样交替进行，你也不用每天跑来艺术楼啦。”
“什……什么？”陈菁彦根本跟不上白茱的话语，下意识喃喃。
“比如，一三五水粉，二四素描。一三五你就来艺术楼找我，速写板可以随身携带，二四我就来找你。”
每……每天？？陈菁彦脑子处理不过来了，什么水粉素描的本来就听不懂，白茱语速还快，不给陈菁彦反应的时间。
见陈菁彦好像默许了，白茱觉得浑身都充满干劲。
“那就说好了！”白茱语气亢奋，她撂下一段话就往外小跑，“我去吃夜宵啦！再晚抢不到了！”
留下陈菁彦一个人在风里迷茫。
回宿舍的路上，陈菁彦缓步在大道上，她还在思考素描水粉速写这三科的区别。
按白茱意思来看，水粉素描都能画人像？但按白茱给的纸条，和周边艺术生朋友来看，速写也是画人的，那它们三者的区别……？
所以艺考这三科的本质是要考什么呢？
路过食堂，陈菁彦鬼使神差地往里面看去。搜索着白茱的身影，还真给陈菁彦找到了。
里头的白茱挽着发鬓的黑发，正微低着头吃馄饨，热气扑腾在她脸上，在顶光下晕出一层红晕。
陈菁彦没吃过夜宵，但此时她决定明天也尝尝馄饨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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