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此人侃侃而谈,不由多看了一眼。
那人一身华贵锦缎,身后跟了两个秀气的小厮,一看便知非寻常人家,必是家中有人在朝堂为官,才知晓甚多,只是这样当众作为吹牛皮的资本,未免太招摇了些。
姜玉初往旁走了两步,离那人远了些,才探头望楼下。
那一刻,她脑子里立刻偷看闲书时那句“美姿容”,此刻一下子就具象化了。
满堂热闹。
唯独雪蘅一身淡然清冷,像是误入红尘中的孤客,拾级而下,颇有仙人之姿。
身后身前都是探头探脑的,楼上楼下都是眼觑着他的。独他一身,自在来去。
姜玉初便是那楼上眼觑着他的。
她站的方位不太好,只能看到雪蘅的侧脸,但难掩风姿,实难想象,这样神仙风姿的人会是她爹口中“藏奸”的权臣。
那雪蘅很快就下了楼梯,到了一楼,楼梯口与门口几步之遥,瞬间就要没影了。姜玉初后悔自己矫情那一下,本来可以瞧见正脸的!
正心中懊悔着,却不料突然生了变故。
就在雪蘅将要出去时,靠近门口的一个女子忽然晕了,眼看马上就要倒下来,好巧不巧,倒的恰好是雪蘅经过的方向。
如无意外,能刚好倒进雪蘅怀里。
满堂瞬间安静,眼睛唰地全盯紧了门口那一寸小地方。
姜玉初瞪大了眼睛:这也行?
其他人和姜玉初一样惊讶:不可思议的抽气呼吸声,极轻的咒骂声“无耻”,嫉妒这女子抢了先机的气恼之音……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雪蘅也在同一时刻微微侧过身,就那么水灵灵错过了美人入怀。
那女子差点“晕”倒地上了,一个踉跄之后,慌地抓住了旁边人,才站稳了。
女子耳朵通红通红,还没来得及掩面跑开,雪蘅已绕过她,跨出门槛,先一步走了。
……走了。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雪蘅的侧身极自然,脚步都没顿一下,只绕了两步,就离开了。
楼上楼下嫉妒羡慕的众人纷纷回神,这下全是憋笑声和赞叹声:
“真当雪大人是傻子呀!”
“不愧是能做天子近臣的人,反应速度就是快。”
“那女的挺漂亮的,雪大人当真是心智坚定。”
……
那女子哪里还好意思留在原地,忙掩面跑了。
春杏在一旁提醒道:“小姐,我们也快点走吧?”她们本就是偷偷来看的,此地人多,还是速走要紧。
姜玉初这才回神,移步下楼,心却扑腾扑腾直跳。
怪不得京城一半的女子眼睛都盯着雪蘅了。刚才他一侧身,她终于看到雪蘅的正脸了,清冷又漂亮得惊人。
但让她心跳的不是长相,也不是不解风情的态度,而是——
两月前的一场宫宴上,文武朝臣携家眷一同参加。
烟花燃放时,众人皆行至映月台前观赏,人数众多,一时无次序。
姜玉初落在了后面,一旁闺中好友见武安侯府小侯爷在前头,便拉着姜玉初要去汇合,还打趣她和小侯爷:“王母娘娘划的银河也不过如此了”。
姜玉初忘了回了一句什么。
因为她话音刚落,站在她前面的绯色官袍的一名官员回了头,那绯衣官员极为漂亮,俊美非常,胜过玉树银花,姜玉初一下子就忘了刚刚说了什么。
他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后默然侧身,给她让了道。
好友便拉着她奔向了前头的小侯爷。
姜玉初后来怎么都想不起来说了什么以至于他侧目。只记得那时月色如洗,绯衣官员极为漂亮,如有天人之姿。
和雪蘅一样漂亮。
但她很快又怀疑起来:那天默默让路的红衣官员和今日干脆利落避开美人的,当真是同一个人吗?
姜玉初试图把这两个人对个等号,努力回想那天月下惊鸿一瞥的男子面容。
正要出门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姜玉初?”
抬头看见高苓那一刻,姜玉初便暗道一声倒霉。
高家和武安侯府有姻亲关系,两家本想亲上加亲,让高苓和小侯爷联姻,结果半路她冒出来了,高苓便一直与她不对付。
“几日不见,我以为你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呢?”高苓自从得知姜玉初和小侯爷的亲事黄了之后,心里都快放烟花了,今日来看戏看的就是姜玉初笑话,在此撞见,怎能不奚落一番!
姜玉初先是懊恼,懊恼自己急着跑出来看雪蘅,忘了戴纬帽,偏偏被高苓给撞见了。
但随即又想,要是在屋里折腾一番戴好了纬帽,只怕雪蘅的影儿都没了。终于能看清雪蘅,以及突然发现雪蘅给她让过路,也不枉这一趟。
有得必有失。
这样一想,姜玉初心里平账了,那点懊恼劲就过了,只道:“不出门怎能欣赏外头好风景?”
高苓不知她说的好风景是雪蘅,只当她死鸭子嘴硬,都被退亲了,谁还有心情出来逛?正愁没得发作,忽然目光一转,笑了。
姜玉初本不想多言,就要往外走,却不知高苓为何突然停了下来,顿觉不妙。
高苓堪堪与她擦肩而过时停了下来,斜睨了她一眼:“你眼睛怎么红了?哎呀!姜玉初,你不会因为被侯府退亲,哭红了眼吧?”她故意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晰,声量不大不小,让四周的人刚好听得清楚。
果然,此话一出,旁边人的目光瞬间漂移过来了。
“那就是被武安侯府退亲的姜小姐啊!”
“怎么好好的会被武安侯府退亲?莫不是她有什么隐疾?”
“哪里!是侯府重情重义,因为一个医女的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呢,这才退亲了姜尚书家的千金,刚才的戏曲你没看?”
“我才来,啊呀呀,这姑娘眼睛都哭红了,足见伤心。”
“那肯定,当初小侯爷提亲时阵仗不小,羡煞旁人,现在被退亲闹得满城皆知,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换谁谁都得哭?”
“不过她哭起来真好看,我见犹怜啊,肤白盛雪,杏眼……”
……
姜玉初隐隐约约听到“姜尚书”“姜姑娘”“小侯爷”这些敏感词,听不清大家在议论什么,但人已经无了——不用听清楚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高苓这一嗓子,人人都看过来了,想戴纬帽遮盖已经来不及了。何况众目睽睽时遮盖面容,更有此地无银之嫌疑,只好干巴巴解释道:“眼睛进了沙子而已。”
高苓扑哼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但无声胜有声。
姜玉初只觉得高苓的笑声刺耳,众人的目光都含着指指点点的笑意,脸面都烧红了。
高苓得意地看了一圈四周,越过姜玉初,进去了,身后一群小厮也呼啦啦跟着进去了。
剩下姜玉初一行人。
姜玉初一边向前头被围观的雪蘅看齐、尽力淡然跨出门槛,一边感叹每次出门都被围观的雪大人也很不容易,同时心中暗暗祈祷大家今日多记挂记挂雪蘅,最好能忽略她。
她恨不得直接飞进轿子里,却仍旧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款款而行。
一步一步踏出门外,慢条斯理上了轿子,姜玉初整个人往车里一瘫:“高苓这厮真可恶!”
……
因有这一出,姜玉初好几天都没敢出门,就怕有风言风语传到爹娘耳朵里。
她深知谣言多可怕。
或许那日有雪蘅挡在她前头,一连几日,姜府事事照常,她爹姜尚书每日照常点卯,她娘姜夫人照常赴宴会,姜玉初放心了。
这日无事,姜玉初去她爹的书房里找书了。
找了半天没找到她之前就看中的一本,有点怀疑:“我爹不会知道我来他这儿找书,都藏起来了吧?”
春杏:“老爷政务繁重,不会看闲书的,再说小姐一次只拿一本,老爷更不会发现了。”
姜玉初一边扫书架一边道:“要是月下客能多写几本就好了。”
这“月下客”不是旁人,正是前几日姜玉初让月牙去问的人,可问了一圈,竟连戏班班主都不知道此人真实姓名,只知署名“月下客”。
春杏:“文人有点文采就喜欢夸耀,不知道这个‘月下客’为什么有才却不愿意留姓名?”
姜玉初:“肯定是位不睦名利的隐士。”
春杏:“我看不是,我看是个缩头乌龟,亏得咱们老爷小姐宽宏大量,没把他揪出来。换别家试试?他要是敢写薛国公府和小寡妇的本子,薛国公府老夫人不把他揪出来打死才怪。”
姜玉初一听就被勾起了八卦心:“什么小寡妇?”
“上次我去戏班后台寻人问时,听了件奇事,薛国公府大公子外出查案带了个寡妇回来呢!”
京官外出,地方官为了投其所好,进献美人这种事情也不少见,不过……寡妇倒是有点稀奇。
姜玉初已找到了本子,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八卦,问:是进献的还是薛大公子自己勾搭的。
正问着呢,冷不防他爹从外头进来了,撞了个正着。
姜玉初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本子边边摞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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