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院子另一边,刘嬷嬷一把年纪,身子骨原就不结实,这板子才不过几下,便已气息奄奄。末了一声哀叫都未发出,便断了气。
她至死也未明白,自己到底是何处露了马脚,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那边的下人前来禀报,崔氏心中自然石头落地,但面上却是心有不忍一般转瞬便低声唤了句:“唉,你说刘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怎么就做出来这等腌臜事。”
接着又回身冲沈从迹与江浅盈盈一福,神色惶然道:“姑爷莫怪,大姑娘莫怪,这嫁妆之事,既出了差池,姨母怎敢再推诿?等过几日便命人将余下几箱一并送至沈府,务求分毫不差。”
说罢,又唤着一旁的嬷嬷:
“你去账房,把原先的嫁妆清册再细细过一遍,仔细对一对,哪样少了、哪样混了,通通再备一份新的,切莫再有半分闪失。”
满厅人听她这番话,虽语气诚恳,实则一味推脱卸责,倒似一切皆是那死去的刘嬷嬷一人所为,她崔氏竟全无干系。
江浅望着她,唇角淡淡,心下却冷笑一声:好一副装腔作势、嫁祸于人的模样。
此事即了,便没有了继续在侯府的理由,江浅又同着崔氏寒暄几句,方得离开。
出了江府,天色将暮,巷口石狮之旁,东生早牵着那辆玄色马车候着,见二人出来,忙低头施礼,躬身迎上。
马车内,两人并肩倚坐于软垫之上,一时俱都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沈从迹才似不经意般开口,语气平稳中却隐隐透出几分探究:“你今日本是归宁,怎地一心只为此事?”
江浅闻言微怔,心头一紧,暗自揣度:“他这是……已然看穿了?”
她侧眸偷觑沈从迹一眼,却见他神色并无波澜,指节微敲膝侧,仿佛真的只是在随口一问。
可越是这般轻描淡写,她心中越觉不安。
他素来行事缜密,疑心极重,今日之局怕是早已被他收入眼底。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与其隐瞒不如自己直白些,免得他对自己再起疑心。
“今日之事,原是我擅自作主,借了大人之势,尚望恕罪。”
沈从迹闻言并未作声,半晌,才冷冷一笑:“既有筹谋,为何昨夜只字未提?”
他虽语气不重,话中却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
江浅心中暗暗编排道:“明明昨日你也是试探,就算我说,你也未必真的会同意。”
她看透了沈从迹对自己的疑心,这才想了个法子,先斩后奏,利用他的疑心,那么今日归宁,沈从迹必然会登门前来看她打的什么主意,果不其然,她赌对了。
可江浅又不能真的照实了说出这般心思,面上却露出几分委屈之色,缓声道:“想必沈大人应该也能看出我如今立场,我也不是贪图这般财物,只是母亲已逝,我只能留得这些个嫁妆做个念想。”
说罢,语声一顿,她抬袖掩面,眼角已泛起些微泪光,雾气氤氲之下,倒真添了几分哀婉。
车厢内一时寂然,沈从迹偏头看她,眸色幽深,唇角却微微扬起。
两人其实对彼此心思都是心知肚明,但见她竟直接不掩饰了,沈从迹倒是有些意外,
“你倒是比我想的更会谋事。”他语气淡然,似讥非讥,似夸非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心底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欣赏,是何时起的。
良久,沈从迹方才淡声开口,语气如水,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崔氏手中之嫁妆礼单,你自是从未见过的罢。”
江浅闻言,心头一紧,垂下眸子避开他的视线,片刻才轻声道:“礼单确是未曾得见,只是心中起疑,才借此试上一试。”
话虽温顺,语中却藏着几分试探。她一边应答,一边暗自揣度:“他这话,是在点破,还是在试我?到底信了几分?”
沈从迹听罢,唇角忽而勾起一抹淡笑,含着些许讥诮,又似欣赏:“倒也算机警。”
“嗯?”江浅不解他这句话到底是褒是贬,只轻轻应了一声,神色不显。
沈从迹却不再多言,只抬手掀起车帘一角,望着巷外将昏未昏的天色,语声低沉道:“时辰不早,回府罢。”
沈从迹静坐一旁,目光淡淡落在帘角处,心中却翻起些许异样的思绪。他素闻江家风光体面,原以为江浅嫁与自己,不过是江怀安权衡之下的一着棋子,可今日本欲旁观江浅出何手段,却未曾料得,江府之中,她竟落得如此境地,倒叫沈从迹对江浅如今的处境有些个同情。
他心念微动,暗忖道:“外人只道她是侯府嫡女,嫁入沈家便有侯府撑腰,可她如今却是两边不容。侯府忌她嫁于我门中,沈府之人又防她为内应……左右皆非她依傍之地,她竟是孤身一人。”
念及此处,他喉结微动,眸光微沉,语气也少了几分冷意,添了淡淡温度:“日后若再有此等事……可来与我说。”
江浅闻言一怔,未曾料他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呆呆地望着他,唇动欲言,终归轻声道:“多谢大人。”
那一声“大人”,仍旧规矩疏离,却不若以往那般带着防备与隔阂。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颠簸一阵。
江浅整个人向前扑去,头上步摇坠着流苏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
“当心!”
她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鼻间传来一缕淡淡檀香。
“大人没事吧!”升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隐约带着笑,“不知哪来的野猫蹿过去了。”
沈从迹单手稳住了怀中人后,正襟危坐着往帘子外冷声道:“无妨。”耳根却泛起可疑的红晕。
江浅已经坐回了位子上,慌乱整理着发上凌乱的步摇。
“谁说话本子里的故事没用。”马车外,东生嘿嘿一笑,吹着口哨故意将马车赶得晃晃悠悠。
没过两日,江府送来了几大箱嫁妆,江浅扫了个大概,看样子比着从前只多不少,美美地指唤着几个下人将箱子抬了进去。
江浅立在廊下,葱指轻点:“那箱妆奁抬进内室,这箱绸缎暂存西厢——”嗓音里透着掩不住的雀跃。
后院卧房里,江浅满眼放光着看着打开的几大箱子,碎星的眸子弯成月牙
连带着春梧都觉得夫人今日的心情甚是好,“夫人好生聪明,怪不得夫人说等几天。”
江浅嘴角忍不住上扬道:“日后这些便是你我的倚仗!”
合上箱盖,铜锁"咔嗒"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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