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满铺子伙计都出动了,连拽带哄地在大街上撕吧半天,才将荀旸给拉回来。

这犟牛认了死理,要拉回来,可真费劲!

“爷啊,这是好事!”刘管家给荀旸倒了盏茶,“这就是说那王大娘子认可我们的想法,这事成了呀!您想想那卖糖人的,不也主住到别人家中去了吗?为的是方便行事!看来,这是大家约定俗称的规矩。”

荀旸硬着脖颈,想要反驳些什么,一时又不知怎么说,只偏头不做声。

刘管家退一万步讲,刚传话说是林哥儿派人来取铺盖的,想必林哥儿自己在人家面前也是承诺过什么,我们不能驳了林哥儿的面子。

提到林靖,荀旸防御神色开始松动。刘管家知道,这是说到点子上了,补充道:“而且,那么王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做事应该都循规蹈矩,外男去住,定是分门别院的。爷若是担心林哥儿住得不踏实,我们将家中物品多送一些过去。”

见荀旸的犟劲儿消了不少,刘管家松了口气,继续说林哥儿这是给荀家征战立功!他单枪匹马在前方迎战,铺子和窑里之人就是他坚实的后盾。后盾就要先把后盾的事情做好,不是么?对了,林哥儿传回来的那张纸呢?

一句点醒荀旸,也对,他现在带人去王家闹,不是就把林郎好容易打下的战果,给葬送了吗。刘管家提醒的是,我们赶紧去按照纸样子上画的,先做一套小样给林郎送去看看。

荀旸交代传话的伙计,回家去他房中将林靖的东西多带一些,惯用的茶盏、笔墨纸砚等,能带的都带上。还有含香圆子,林郎喜欢,也多带些。

千叮万嘱过一大通之后,荀旸自己则直奔窑里去了。林郎在外给荀家出头办事,自己也不能拖后腿,我荀旸要做林靖那坚实的后盾。

荀旸掏出林靖的那张草图,与窑中师傅们商议着对策。

将玻璃烧出荷叶边、舟船造型,技术上并非难事。只是吹铸师傅们此前未做过,没什么把握,要先试试。当然现在去赶制模具是来不及的,只能靠师傅们纯纯全手工试炼打造。

整个制作过程,吹铸师傅从坩埚中凭经验取出适量玻璃溶液,在吹管上先吹出大致形状,再用长钳慢慢塑形、细细调整,随后入窑炉快速熔边、定型,再冷却。除去冷却环节,试做一个荷叶碟,怎么也得一个时辰。

这其中最难的,是塑形和调整,叶边的舒展形状,一个不小心便歪斜了,失真不自然是大忌,只能作废从头再来。

吹铸师傅用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说干就干!荀旸全程跟着,一起想办法,一起调整方案,一起看着马上成功的玻璃碟,被打碎重来。

也不知打碎了多少个碟子,当第一只完美的玻璃荷叶碟摆在案上时,荀旸和窑里的师傅们,个个笑得像过年领到糖果的孩子。

***

满怀信心的荀旸,一路哼着小曲往家赶。试成了第一只碟子,后面的都不成问题,最迟后天便能将样品交到王家,这样他的夫郎也能早些回来。

荀旸在荀母处用过晚饭,待他回房后,看着自己空空的床榻,一整个怔住了。

原来那伙计以为林靖睡榻上,所以将外间榻上的铺盖全收拾走了,还有茶盏、巾帕什么的。这要是让这伙计去抄家,准是一把好手,看这给收拾的,蝗虫过境一般,能带的都带走了!

这……

我的被子枕头给林郎……睡。那日林郎还说什么“想要不想要的事”,这下好了,直接把自己的被褥拿给他睡……林郎不会以为我在暗示什么、不会误会吧!

荀旸愣愣地坐在榻上,忽然噌的一下又站起来。

误会?!误会什么?有什么可误会的!我和林郎是朋友、是好哥们、是事业搭子!两个大男人,互睡一下被子怎么了?又不是互睡……

而且这么晚了,也不好点灯熬蜡地让人再去王家换铺盖。不就是换个被子睡么,没什么大不了的。荀旸像是安慰自己,有像是给自己打气。

终于逻辑自洽了!成功说服了自己的荀旸,竟然有些开心和莫名的期待。他故作镇定地往屏风里侧走去,却蹑手捏脚地走出了一副做贼心虚的架势。

林靖的被褥,正规规整整摆在床上。人清爽,被褥看着也清爽。

荀旸来至床边,俯身将被褥及枕头整理在一起,动作轻柔得像是侍弄易碎的珍宝,大气也不敢喘。之后,双手从底部抄起被褥,以公主抱的姿势,慢慢抱回自己榻上。

今晚夜色不错,月朗星疏,微风轻摇。

吹了灯的荀旸,小心翼翼躺进林靖的被子,一股幽幽的香气萦绕过来。林靖向来不用熏香,这也不是什么香饼、香球的味道。但这股香味,真实存在,清清雅雅,沁人心脾。

荀旸用鼻间轻轻蹭了蹭被角,又闻了闻,像是春天那淡淡的桃花香。林靖大概也喜欢桃花吧。这样一位翩翩少年,春日往那满树桃花下一站,桃花都要逊色几分。

桃树下的林靖,笑盈盈向荀旸招手。林靖向来一副风轻云淡的清冷模样,难得笑得这样甜。荀旸也笑着迎上去。

人面桃花相映红,大抵如此吧。眼前的林靖眼睛弯弯,一双眸子如两湾清潭,澄澈又明媚。

待荀旸靠近,林靖踮起脚尖,趁他不注意,在荀旸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正咧着嘴笑的荀旸,一下子惊醒。我被……亲了?被林靖、自己的好哥们……亲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梦?!

震惊之余的荀旸,拥着林靖的被子,又紧紧闭上眼。

他想重新接上刚才的梦,悄悄的……

***

林靖纸上画就的那批玻璃食器样品,终于烧成后送到了王家。

在铺子里等反馈的荀旸,又开启了瘟神守门模式。揣着手来来回回踱步,走出的路线,都能在门前织一张网了。

如大家所期望的,林靖让人带来了好消息。

传话伙计说,玻璃食器与菜肴很是相配,那王大娘子喜欢的不得了。她原也是富贵人家小姐出身,自闺中起什么玉石玛瑙没见过,但一看到咱弄冰室的玻璃器,眼睛都直了。

那传话伙计越讲越激动:“一点不夸张,咱这玻璃往那桌上一摆,立马就赢了!这么漂亮精巧的食器,就算放俩巷口买的胡饼,那看着都像是天上神仙吃的珍馐佳肴。还有咱家林哥儿引经据典的,什么出污泥却不染啊,什么漫天荷花别样红之类的诗词一念,那王大娘子的嘴巴呦,笑得就没合起来过。对了,咱林哥儿还给王大娘子的这个宴饮取了个名字,叫什么来着,对!月影荷塘!”

总之,玻璃好看,林哥儿真给荀家争脸!

众人一听,个个欢欣雀跃。荀家上下,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了。毕竟家里有个臭名昭著的浪荡子,此前满镇上提起荀家,人前人后说的都是他的坏话,何曾有过这种长脸的时刻!

刘管家也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抓着伙计问道:“那王大娘子出多少钱啊?”

对啊,光顾着高兴了,这茬给忘了。伙计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锭递给管家道:“这样的玻璃食器,那王大娘子想要十套,让我回来请示,不知五日后,能否制成。她愿意出30两银子。这是5两银子的定金。”

刘管家将银钱递给荀旸,满眼期待地等这位爷的答复。荀旸也是打心底高兴,笑着说:“成!五日能成!刘管家,派个人去窑里说一声,让师傅们现在就做起来!”

伙计正要回去复命,一把被荀旸扯住:“就这些?林郎在那边怎么样?他有没有其他话带回来?有没有……有没有想家?”

想家?!众人:……

***

王大娘子的一席“月影荷塘”,在整个栖霞镇一战成名。这席曲水流觞的宴饮,不仅寓意佳、菜品雅,满席的玻璃食器,更是将京城来的贵客,都震惊到了。

筵席上,众人都想见见这位玻璃食器的幕后之人。帮她赢了这么大的面子,王大娘子亲自将林靖请了出来。

林靖原本生的俊秀,一席月白色暗纹长衫,更是将整个人衬得如月下谪仙。向在坐众人施过一礼后,林靖请人端来十枚小巧的玻璃莲花,穿插点缀于席上的荷叶碟、舟船盘等之间。莲花上各放置一支小巧雕花红烛,逐一点燃后,现场一片惊呼。

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睛之笔!烛火摇曳下,玻璃的晶莹通透质感,如凝聚的月光,在席间闪耀流动。整场宴席美得如梦如幻。

这群贵眷娘子们也不矜持了,直夸没想到栖霞镇这小地方,还有如此雅致绝伦的人才,真真人杰地灵!一个个更是对林靖大加赞赏,还有问林靖姓谁名甚,年方几何,家住哪里的。

荀旸正在铺子中、津津有味地听人讲宴席上、自家玻璃那大杀四方之事,只听外面来报:

“林哥儿回来了!爷,林哥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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