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王婆说媒一事,荀旸和林靖闹了些小别扭,这几日便一直没去铺子里。
连日阴雨,早起难得天气放晴。早饭后,荀旸让人在廊下置了一些茶水和细果,同林靖说着些铺子内的生意计划,也夹杂着说着些闲话。
墙外鸟雀之声,一早便开始闹腾起来。似乎也想借着这大好时光,将眼下的畅快和憧憬,一口气说个痛快。
荀旸看着面前的林靖,青玉色直??外,罩着一席月白色暗纹长衫,映着这暮春之景,越发显得眼前人清冷瘦削。荀旸将面前一枚梅花状小果,往林靖前面推了推:“听闻这是嚼月坊新出的果品,叫‘梅落’,林郎试试。”
林靖放下手中账簿,拈起试了半枚,点头称道甘味醇厚,清香中还透着一股明亮而温和的酸,甚是适合春日品尝。吃枚果子,也如此认真考究,林靖对生活的这股认真劲,荀旸觉得很是可爱。
院内树叶吐露新绿,阳光透过泛着水光的丛丛叶片,洒在廊下,照得人心里也亮堂起来。
荀旸道近来林郎辛苦,今后还要扛起铺子里的很多事务,需要多补补,养得壮实一些。还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喜欢吃什么,会不会饮酒。
提到酒,林靖并未答言,眸子垂下去,好像是回忆起什么。他伸出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剩下的半枚果子拈起,轻轻送入口中。
荀旸想到平日林靖喜欢烹茶,这酒似乎碰的不多,便道不饮酒也无妨,喝酒容易误事。他自己酒量就差,但每每又喜欢在外喝酒逞能,做出很多荒唐事!
林靖睫毛动了动,将目光投向廊下斑驳的日影,心中一笔一笔慢慢勾勒着那些斑点的轮廓,晃动、迷离又乱人心绪。
早先林靖母亲在世时,每年暮春时节,都会带着他去采摘青梅,酿上两坛梅子酒,待到秋后,启坛品饮、围炉闲话。日子虽清苦,但两坛梅子酒却是那清苦中难得的宁静和安稳。
梅酒常见,但自从母亲离开后,林靖就再也没有喝到过那样清亮的感觉。久而久之,自己也便很少饮酒了。
一席话,听得荀旸动容不已。
林靖不正是因为母亲辞世,被荀旸强行买回来的吗。自打进入这个家,每日担惊受怕不说,缺衣少食更是常态。哪里还由得他去挑茶品酒!
所以这梅子酒之于林靖而言,不只是简简单单的酒水,更多的是对于母亲的记忆,对于家的眷恋,也是对过往安稳生活逝去的遗憾。
荀旸看出了林靖眼中的落寞和无奈。他的心,也跟着抽搐一下。
“林郎此前和母亲一起采梅酿酒,想来自己也会这酿造梅酒之法。”
林靖抬眸看着荀旸,廊下洒进来的阳光,在他眼底慢慢流转。他没明白荀旸此话何意:“略略晓得一二。”
“太好了!”荀旸忽然拍手笑起来,“此时不正是暮春雨季,这梅子成熟的季节吗!林郎,我们一起去采梅酿酒如何?”
林靖眼底有了光,且渐渐明快起来:“我们一起酿酒?!”
听出林靖对此事也有期待,荀旸顾不得许多,直接起身说干就干。问明林靖酿酒准备那些材料,上山采梅子要带什么工具。林靖提到后山有几株野生梅树,每年挂果不多,但梅味馥郁,很适合酿制梅酒。荀旸的劲头更足了,便兴冲冲屋里院外忙活起来,还特意交代小厮去买林靖提到的松针清酒做底酒!
不多时,荀旸和林靖换好登山木屐,拎着一只藤篮,一路向后山去了。以防山间有雨,还带了把油纸伞。
空山新雨,满目青绿。太阳时不时绕出云层,将光线透过树叶洒下来,印在蜿蜒通幽、青石铺就的山路上。
“哒哒哒——哒哒”
木屐印在青石路上,一路清脆悦耳的脚步声,与林中雀儿的啼鸣声交相呼应。
和林靖并肩在这空无一人的山林中漫步,荀旸越走越畅快,心情就像阳光轻拂在芽叶上的水滴,隐隐欢喜,还折射着彩色光芒。恐荀旸木屐子穿不惯,林靖后面跟着,时时提醒荀旸:“山路湿滑,爷仔细看着这脚下石板!”
浸着宿雨的几株梅树,稳稳立在山石间,像是专门等待二人的到来。
站在树下,林靖伸手摩挲着树干,抬头向上望去,目之所及,挤挤挨挨的全是青梅,颗颗圆润饱满,似乎老树将自己过往的所有心绪、所有情思,全塞在其中,鼓鼓胀胀、欲言还止,留待有心之人摘去细品。
林靖抬手摘下一颗,托在手心递给荀旸:“爷,现在梅熟七分、正当其时,是酿制梅酒的最佳时机。”
荀旸接从林靖手中接过来闻了闻,甜润的果香,扑面而来:“可以吃吗?”
梅子原本酸涩,这未熟之果还带有苦味,只适宜酿酒制脯。林靖劝阻了荀旸,并将新摘的几颗梅子,递给了他。
荀旸将带着林靖手心温度的梅子,小心翼翼放进藤篮,并跟着林靖的动作,一颗一颗采摘起来。新鲜的梅果,带着轻柔绒毛,抓在手心,有种莫名的踏实。
山间晴雨不定,刚还阳光满地,转眼不知那块云飘来,洒了一场雨。
雨,淅淅沥沥下着,打在梅树上,落在梅果间,也洒在林靖的衣衫里。荀旸忙将果篮放在地上,为林靖撑起了雨伞。林郎身子单薄,淋了雨,岂不容易生病?
林靖仰头看着伞下为自己遮雨的荀旸,轻轻撩了下划到额前的一缕头发:“爷,这些梅子足够酿两坛梅酒,我们回去吧!”
油纸伞一撑,将外界的纷扰全部挡开。这小小一方天地,只留下荀旸和林靖二人。在这带着一些私密的空间,似乎应该留下一些只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
荀旸下意识地将目光停留在那氧化亚铜色的双唇上,这双唇,会不会如同梅子表面的绒毛一般柔软?
“爷?我们回去么?”林靖见荀旸没有动身,只直直盯着自己,脸颊不觉微微发烫。
“哦!回!我们回家!”荀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转身去拿地上的果篮。
此前没有为别人撑伞的经验,荀旸这一转身不要紧,直接将油纸伞柄撞到林靖额头。林靖轻轻“哎”了一声。
“对不起,林郎,对不起!我不是……”
荀旸忙转回身,还未看清林靖的伤势如何,岂料心内慌乱再加脚下木屐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朝林靖重重扑过去!
如同猛虎将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强行摁在雨后泥泞的草地上。花瓣坠地,溅满湿漉漉的泥点。
雨后的草地,混合这青草和泥土的清新,猛烈撞击着荀旸的嗅觉。但给他的理智带来致命一击的,则是林靖颈间那带着暖暖湿气的桃花香!
这是梦中味道,梦中那株桃树下的身影,还有那个身影送上的……轻柔的吻!
荀旸一整个摔懵了,这股熟悉的味道,如此近、又如此浓烈、又有次真切!荀旸只觉血脉喷涌、浑身僵硬,心跳更是如战鼓,将耳膜擂得震天响!
荀旸在等意识归位。如他所料,他此时正结结实实将他的夫郎压在地上,不偏不倚,两人紧紧交叠在一起。
荀旸紧张到闭紧双眼,一动也不敢动。
伴着雨滴,耳畔传来一声幽幽的唤声,酥酥痒痒,将荀旸的耳垂都唤红了:“爷?你……还好吗?”
身下之人动了动。荀旸从对方的颈侧,努力抬起头,鼻间还撩起一根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方的发丝。那清秀的面庞,离自己这样近!长长的睫毛下那双水波荡漾的眼睛,正静静看着自己!
荀旸一阵眩晕,呼吸节奏也失了控,胸口起伏,感觉自己马上要溺死在那一汪水波中。
身下之人,想用力托起自己,无奈双臂纤细,他哪里托得动这七尺有余、健硕有力的夫君,试了几下便气息不稳,喘息声隔着潮湿的碎发,钻进荀旸耳中。
“爷……”
不知过了多久,荀旸终于清醒了一些,像做了什么不可描述之事,面红耳赤地从地上爬起,并手忙脚乱地搀拽着身下之人,除了满口“对不起”也想不到其他的言语。
林靖一身狼狈地从地上起来,忍着脚痛,捡回被扔到一丈远的油纸伞。垫起脚尖,为眼前这位还有些愣神的夫君,撑起了伞。
荀旸忙从林靖指尖接过伞柄,伞下空间瞬间高了上去:“林郎,你的脚怎么了?”
“无事,想必是方才崴到了。爷,我们回去吧。”林靖向前走了两步,由于疼痛,口中不禁“嗳哟”一声。
“疼?!”荀旸将雨伞递给林靖,自己蹲下身,不管林靖愿不愿意,直接撩开对方衣襟,检查脚腕情况。
好在只是轻微扭到。但这样走回去,是不现实了。
荀旸未及思考,将果篮塞给林靖,双手一抄,将对方抱了起来!
林靖只觉身体猛然一空,待他反应过来,已稳稳靠在荀旸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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