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从领命,引着江时清往会客正厅去了。
那游廊看着比青龙街都长,两侧花草树木生机盎然,每个廊柱的油漆像是刚刷上去了,十分鲜亮。
不知走了多久,也可能是大病初愈消受不了,走到会客厅时,江时清气喘吁吁,满头虚汗。
“清清!”钟臾听仆从回禀是他家小姐来接客,正纳闷相府何时有位小姐,此时见是江时清来,气色看着也还不错,便起身迎上去。
“你没事儿吧?”她急切地问,而江时清抬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拽着钟臾小声嘀咕:“这相府也太大了,叫我一顿好走!”
见江时清在这儿不像是受苛待,下人也是恭恭敬敬尊她为小姐,心里虽有疑惑,但终究咽下,只得撇嘴问江时清身体如何。
“毒已经解了,比楼大夫厉害,我现在能喝一碗米粥和半碗鸡汤!”江时清为证明自己身体恢复,“哐哐”两拳锤在自己胸口,叫钟臾好一阵担心。
两人互相牵着坐下,江时清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人。
黎允做侍卫打扮,跟着钟臾来的。
“黎大人也来了?”
黎允站得有些远,江时清猜测是不是自己之前心有芥蒂,昏迷时说了什么,叫黎大人对自己有些生分。可转而又想,或许是她身份突然转变,从同盟将变成敌对,黎大人防备着也属应当。
“你们先下去吧。”江时清吩咐身边的文鸢和仆从,待他们下去后,江时清才请黎大人坐下。
“这边下人都还算规矩,没人知道黎大人今日来相府的。”
江时清以为黎允是警惕,不想下人都走后,他也只是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江时清知道黎允并非只想问这个,于是也便答非所问:“不用担心,现下看来袁相并非如我们所想那般,此事还有深意。”
“才待两天,就替他说话了?”钟臾虽耍小孩子脾气,但话也没错,也正是其余人都担心芥蒂的事情。
他们凑在一起谋划了一个多月,结果她自己失忆又想起,跑到敌对阵营去了。
“起码我能确定伯伯他不会害我,这背后计谋就能再探探。今晚等他回来与他说说,明日我便回花糕铺去。”江时清周旋两句,算是解释如今情况。
黎允于远处凝望她,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忽然道:“圣上醒了。”
江时清一大早就知此事,袁珂鸣早早入宫也是为此。她这才意识到,这位皇帝病这么久,朝政都不理竟是直接昏迷不醒了。
她绞尽脑汁回忆历史,对这位皇帝却没有什么印象,大抵是无功无过的吧。
三人各怀心事,无甚多交谈,直至晌午时分,文鸢过来提醒江时清用膳吃药,钟臾二人才要离去。
“不留下吃饭吗?”
“吃你的饭可以,相府的饭我可吃不得,回家了,明日去花糕铺等你。”钟臾摆摆手,提着裙摆将要出门。
黎允原地愣了片刻,好似要说什么,却也只是看了看江时清,跟在钟臾的马车一侧走了。
江时清抱臂站在门口,咬牙切齿暗中腹诽:黎大人是不会说话嘛!
她现在难说处境安全,一时无法保证什么,黎允但凡有一句话接住她,哪怕是质疑,哪怕是要毁盟约,她也有千句万句理由来转圜,偏这人一句话不说!
索性不去想这些,先把袁珂鸣这边摸清楚再说。
一整个下午,江时清在文鸢带领下,成功巡视完整个相府,也不是每个院子细细审查,仅仅是摸清了大致的布局,心中画了幅地图。
待巡视完后,江时清又转悠到了云东阁。这院子十分干净,并非整洁的意思,而是没什么人气的意思。
江时清刚进来就感觉到一股寒意,迈着步子走了一段儿,院里落叶可闻,于是她高声喊了袁明庭一声,不听回应。
此处阴冷静谧,叫人害怕,江时清决定就此告别。然而刚要转身,就见袁明庭从一侧厢房里走出来。
“你有何事?”
他脸色不是太好,看见江时清后目光扫过周围,讪讪问道:“怎么了,看上云东阁了?”
云东阁挨着雀羽阁,袁珂鸣住主院儿,他住最近的院子便是彰显他少主的地位。可有人不需要地理位置上的优越,便能得到家主的偏爱。
他像被拔了羽毛的鸟,如今最后安身的巢穴也要被人觊觎。
江时清走近见他鼻翼翕动,很是委屈。她前后两世都是独生子,没遇到过兄弟姊妹争宠的情况,但想到自己从管理公司开始,就用互相激励的方式促进内部成长进步。
重用一方叫另一方着急,从而达到激励作用,江时清觉得二者十分相似。
只是……袁明庭是不是太看重这件事了?
这心理问题会不会太严重了?
“你比我年纪大啊,”江时清悠悠地走到袁明庭旁边,观察着他的表情:“让着我怎么了?”
两句话将袁明庭的坚强外表击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时清,气红了脸和脖子,认定江时清就是来抢他地位的。
“我马上搬行了吧,我搬去云居阁跟下人住好了!”他负气要走,被江时清拦住,“你还要作甚!”
“看看你自己,”江时清指了指他,“仔细想一想,袁珂鸣若是想夺了你的位置,连侄子名分都不给你,你如何回得了相府,如何安稳站在这里?”
袁明庭闻言冷静下来,低头皱起眉头。
“鸡汤好喝吗?”江时清问他,袁明庭撇嘴不答。
“一家就两个孩子,难不成还要顿两只鸡?”她围着袁明庭转圈,一边转一边逼问:“你到底是因为与我分食鸡汤而恼,还是因为自己内心惶惶多年找不到答案,做什么都感觉摇摇欲坠?”
江时清越问,袁明庭越沉默,最终被一个响指拉回注意,他茫然看向江时清:“你想说什么?”
“你安全感太差了,不如直接去问伯伯啊?”江时清直言袁明庭内心惶恐根源,叫他失了言语,张嘴说不出话。
“打压式教育是这样的,”她拍了拍袁明庭肩膀:“你直接去问,直接去要你想要的,其实会简单很多,你能做少主这么多年,证明你在袁伯伯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袁明庭被她拍得愣了愣神,心中有种迫切感,恨不能马上去问袁珂鸣,去问自己究竟如何。
入夜时分,袁珂鸣才归家,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刚近前厅撞见袁明庭,见他一人站在门廊下,见了自己又踌躇不敢前进,憋着话也不说。
“伤都没好,半夜出来晃悠什么?”他伸手帮袁明庭掖了掖衣裳,准备往青水阁去。
袁明庭心中挣扎片刻,出声喊住了他:“叔父!”
“何事?”袁珂鸣回头。
袁明庭低着头,期期艾艾道:“我这次,做得不好,您不罚我吗?”
他本想问自己于袁氏是否为少主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成为袁珂鸣承认的孩子。
“何止不好,半条命丢给人家了,”他伸手指了一下袁明庭鼻子,继续骂道:“叫你找寒虫母你干什么去,一群孩子尽胡闹!”
是他看来是一群孩子的胡闹,墩子庄一天一夜的混沌,对他不过是手下没办好差事,为了一切干净收尾不留把柄,也可以一把火将整个庄子烧尽。
哪怕如今得他偏爱的江时清也在内,逃生了最好,死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立个好墓照样搏个好名声。
袁明庭泄了气,两眼一闭叹了口气。
“还有,你身体里根本不是寒虫,跟那万重楼凑什么热闹,乱解毒要给自己解成残废吗?”袁珂鸣见他跟个驴桩子似的,更是气上了头,抬腿给了他一脚:“虫子咬你血管了不知道说,长嘴是为了当摆设吗?”
袁明庭一时承受不住心中压力,叫袁珂鸣轻轻一脚踢到了地上。袁珂鸣也是一怔,想抬手拉他起来,却听见袁明庭不似往常温顺,顶撞一句:“您拿虫子控制我,还会管它咬没咬我血管吗?”
烛火映照下,袁明庭猩红的双眼望向袁珂鸣。袁氏一族枝繁叶茂,他是众多子弟里最无足轻重的一个,只是家里出了个能者,偏还是个倔强之人,长辈要选孩子过继给他,袁明庭便拼了命够上去。
可够上来又如何,这人不缺儿子,他照样一个人吃饭睡觉,从没得到过父母的爱。
他觉得自己只是一条狗。
“如果不是去接江时清,您会管我吗?”
袁明庭的两个问题叫袁珂鸣终于看清,自己养的孩子并不温顺,甚至可以从他此刻倔强的眼神里看出激烈、偏执。
他不知道自己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从那个人命令他教养孩子开始,他便一直抵触,只当自己是个教书先生。而袁明庭从一开始就乖巧,也从不在他这里祈求他给不出的父爱。
但事实并非这样。
“那虫子……不是那样,你站起来。”袁珂鸣一时难以解释,只是伸手要去拉袁明庭起身,看袁明庭侧身一躲,不乐意起来。
小孩子倔起来要哄,可江时清那样的好说,他一个早及冠的男孩儿怎么哄?
“行,你跪着,我说,”他收回手背在身后:“前几日忙,没顾上,不是去花糕铺我甚至不知道黎允把你们藏在哪儿。”
“真的吗?”袁明庭抬眸去看他,眼睛已经蒙上了水雾,烛光下看着颇为可怜。
袁珂鸣还没心软,这孩子又低下头,嘀咕一句:“那你为什么还放火烧我们。”
“不给你们烧干净,留着皇上醒了去抓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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