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周边的景象越来越荒芜,远远看见一簇小山丘,山丘前方立了一圈铁栏杆,隔着栏杆大约五百米开外立着一幢三层高的白墙小平房,门口挂着“永宁市北山遗址考古研究所”的横匾,门侧还有一个“长安文物保护计划”的竖排,看上去和普通的研究所没什么两样。
白荇平不由得多看了秦甄两眼。长安文物保护计划是部里的项目,但是自龙乾叛变之后,其中被审查取缔的项目十有**,但秦甄却甚至没出现在审查预备名单里——虽然不排除是邵靖宇为了示好稍微活动了一下,但就上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尿性,秦甄真的可能完全不被怀疑吗?
秦甄刚把车停下打开车门,一名男子立马飞奔过来,一口方言劈里啪啦快到只剩音节,白荇平勉强听清了开头俩字像是“大人”。男子说到一半注意到跟在后边稍错半步下车的白荇平和常云,顿了顿改成生涩的普通话道:“这两位是?”
秦甄神色淡淡的,全无一开始迎接白荇平时春风般的温暖,关上车门才道:“京中来的领导。这位是白处长,这位是常主任。两位,这是方岐。”
这应该就是刚跟秦甄通话的人,他就没秦甄那么周到了,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对秦甄道:“镇命根本不听我使唤啊!这是怎么回事?”这回他说的倒是普通话,只是他音调十分怪异,不像是讲话倒像是吟唱。
秦甄上前越过他,一抬手,一把关刀登时随着他一句“镇命,召来”出现在他手中,虽然是大白天在室外,那刀暗青的刀身一点锋芒都不见,只有沿着刀锋淬着一周冷白的光晕,仿佛全身的光都收在了刀锋那薄薄一线。
常云心下一悚,几不可见地后退了半步。秦甄收刀虚按,轻声道:“镇命,不可抗命。”随后对方岐道:“也罢,镇命也是有脾气的,不必强求。”随后他手腕一转,镇命凭空消失,又道:“你招呼一下白处长和常主任,送他们去常宁酒店……”
“秦主任太客气了,”白荇平笑道,只是那笑纹长在脸上,看着让人冷到心里:“都是九处人,咱们既然来了有事哪有不闻不问的道理,我没别的本事,一些小麻烦还是能稍微处理下的——方兄胳膊上的伤口不必遮掩,邪祟侵体不处理,一天内半身不遂都算是轻的。前方黑气缭绕紫光隐隐,实在是不祥之兆啊,秦主任?”
秦甄叹了口气,稍错半步拦住了他:“白处长果然是明察秋毫。实不相瞒,自中元之后,北山那边隔不了几天不定时就有青光浮现,有人接近却逐渐消失。方才方岐报告,这次的青光没有因为他靠近而消失,所以我才急着赶回来。白处长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探路,等回来……”
常云已经从后备箱里拿了一个箱子打开,正往外掏行头,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秦主任,你糊弄谁呢?”
白荇平没管常云,掏出根烟来点了,眯着眼睛道:“永宁这儿一没龙脉修大墓,二没巫蛊搞蛊毒,三是老根据地传统优良不搞封建迷信那套,我一来就出事,确实蹊跷——秦主任,这看起来像是为我准备的啊!我不去岂不是不给人家面子?”
秦甄的脸色没有一丝僵硬,只是顿了顿,微笑道:“白处长当真是果毅之人。既然如此,我肯定是没意见的。”随后转头道:“方岐,你回去吧,温照知道怎么处理你的伤。”
方岐应了一声,正要离开,白荇平拦住他,伸手拉过他的胳膊,皱眉道:“方兄,你这胳膊,实在是……”
见他一皱眉一停顿,方岐不免紧张起来:“怎么了?”
还没等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白荇平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反握着刀柄沿着方岐肘关节将他的胳膊切了下来,动作如专业的外科医生般精准迅捷毫不拖泥带水,方岐愣了半秒,才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叫!
秦甄似乎也呆住了,他可能完全没想到白荇平居然是个能毫无征兆动刀子的人;常云则是一脸习惯了之后的麻木,甚至下意识抬起胳膊遮住了脸,以免血溅到自己脸上来。
不过预料中的温热的鲜血喷泉并没有出现,常云便听见白荇平嗤笑一声道:“秦主任,你这属下有点意思啊——这么精细的傀儡,我没见过,你见过吗?”
——只见方岐被切下来的胳膊连个血星都没有,皮囊底下空无一物,“方岐”是一个以假乱真的人皮傀儡!
秦甄目光一凛,镇命又出现在手中,低喝道:“你是何人!?方岐在何处!”
见真身败露,“方岐”不顾断臂,脚下一点面向白荇平迅速向后退去,一眨眼的功夫已经退到了十米开外,往后边山丘去了:“想要方岐的人头,可以拿你自己来换,要是想要方岐的命……恐怕你真的要不起,哈哈哈……”随着他话音落下,他竟然凭空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白荇平猛吸一口烟,把剩下半截扔到脚底下踩灭了,淡淡道:“秦主任,咱们现在是直接跟上去?”
秦甄侧过身,半边脸被阳光照得发白,表情有些失真:“在下失职。现在一切都听白处长命令。”
白荇平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嗐,人家这么大阵仗是看得起我,我怎么能露怯呢是吧——常云!
“哎!”常云正把后备箱里另一个箱子搬出来打开,露出箱子里的东西:三把手枪、几个弹匣、一对弯刀、四条钩索,以及一沓纸符等。他一边翻找一边道:“老大,都带上吗?”
白荇平拨开他,从箱子里抽出背带式枪套穿上,挑了枪弹和纸符出来,挑眉对秦甄道:“秦主任,这北山遗址,是个什么地方?”
秦甄犹豫了一下,随后谨慎地道:“此地……大概是青龙垣的一部分。”
白荇平眉毛一挑:“哦?”
秦甄看向远处小丘,道:“白处长有所不知,青龙垣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位置,而只是一个大概的范围。目前来看,每年青龙光影出现的地点都不一样,只是个中规律尚且不得而知。”
九月的天,永宁的下午还是很闷热,白荇平一身短袖衬衣加长裤皮鞋,领口扣子敞了两颗,还是汗如雨下,浑身黏糊糊的很是不得劲。反观秦甄,一身裁剪合身的西服西裤,却仍是爽利精干的样子。白荇平不由得眯起眼睛,心里生出个疑影——他抽出一把弯刀递给秦甄,微笑道:“管他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拿上这个,等会没准用得上。”
白荇平已经把刀递到面前了秦甄自然不好推脱,只能伸手接过,白荇平手一转,指尖滑过秦甄的手掌:“就像这样——你会这种短兵器吗?”
秦甄握住刀柄,手腕一收一抖,弯刀在他的手中转过半圈,刀尖指向了自己:“白处长费心了,只是我用惯了镇命,用这个怕是不习惯,多谢好意。”随后将弯刀递给白荇平:“白处长既然用的是双刀,便最好不要单独使用。”
白荇平收回弯刀,搓了搓手指,回味了一下方才秦甄手心的温度和厚实硬茧的触感,笑道:“秦主任说得是!常云跟上,来看看这儿有什么好东西非要我来看一眼。”言罢,他将弯刀丢给常云,抬脚向北山方向走去。常云把刀别到腰间,往脖子上挂了一个护目镜,看了秦甄一眼,也跟上了。
秦甄没管常云复杂的目光,眯起眼睛看了看宁静的北山后澄净的蓝天。这里挂着研究所的牌子,名义上由中央直辖,实际上控制在九处,外围十公里常年封闭,每年都被诟病得不到开发。市里碍于中央不好多说,但多年来的算计他心里多少有数。这几年已经基本没人记得当初青龙垣封闭的缘由了,一届领导一班人,秦甄没那么多心力左右逢源,只是这一届的市长实在有些过了,新规划的开发区贴着封闭区,上个月出了一个紧挨着封锁区南边的竞标案,工程队来勘探时差点出了意外,他跟温照废了老大的劲才把他们打发出来。他不久前倒是跟部里打了报告,只是看白荇平这样子,怕是还不知道这回事。
——他置身事外这么多年,到现在也不得不考虑选择一个确定的立场了。
白荇平用眼角斜了一下后方,见秦甄后他半步跟在后边,遂脚步一顿,错过半身向秦甄道:“秦主任这个研究所看着还挺不错,是跟部里申请的项目吗?”
秦甄跟他拉开半身的距离,微笑道:“自然是。当时毕竟出动了勘探队,用作研究所正好。”
“哦,”白荇平漫不经心道,“这么说来,秦主任在西北已经几十年了啊,没有调回中央的打算吗?秦主任这资历,调回去至少也是副部级,往后有什么事也方便些啊。”
秦甄笑笑,没有多言:“白处长真会说笑。”
他不置可否的态度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沉默的回避。白荇平呵呵一笑,没再试探,只是加快了脚步山脚走。
说话间几人已经越过了栏杆,再往前几十米就是山丘了。这一侧是山的背阴面,下午的风吹过有些凉意,但并不刺骨。这里呈现出一副从未被人类踏足过的原始感,各处杂草丛生,在阳光照耀下绿油油的。只是越接近栏杆,地上的植被就越是稀疏单一,只有山上一派郁郁葱葱。白荇平这才注意到方才过来的时候,路上只有浅浅的绿草地。
白荇平眯起眼睛,按下心里的疑虑,沉声道:“依秦主任的看法,此地究竟是有什么来头?”
秦甄淡然地道:“这我就无从知晓了,我只负责保护这里不被闲杂人等打扰,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白荇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有些事确实是少知道为好。既然这边秦主任也不熟悉,不如我们在前边探路,常云断后,我看此地——”他突然停下脚步,用力一踩,脚下顿时出现一大片凹陷,他迅速退后半步,移动间拔枪拉栓上膛,开枪往脚下连射几枪:“可不像是寻常地界啊。”
轰隆一声,地面的土层哗啦啦往下陷了下去,白荇平伸手拦住秦甄后退,等响动渐停,白荇平才示意常云去看——地面上呈现出一个大约可容纳两人并肩而行的窟窿,黑洞洞地探进地底又拐了个弯指向山底,看起来是一条地道。常云嗷一嗓子差点一脚踩空掉下去,白荇平一只手收枪,一只手揪着他的后衣领子把他扯回来,挑眉道:“是吧?秦主任?”
秦甄微微颔首,随后扯了扯衬衣领口——他没打领带,随便动一动脖子下颌线就特别明显,突兀的经络在清瘦的脖颈上蜿蜒,阳光下竟有一丝病态的嶙峋感。他扣好领扣,似乎是在调节自己的呼吸,闻言淡淡道:“那我就斗胆在前头探路了。还请白处长多加小心。”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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