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导您找我？”身后响起的女声如戛玉敲冰般。
李憬琛循声回望只觉得绿鬓欲度寄兰桂，朱颜含露灼芙蓉。
初夏晨光里，少女鸦青长发盘作惊鸿髻，独簪一支冻玉髓雕的竹节缠丝簪——那抹天水碧原该素净，偏生簪头两点朱砂沁色，倒似绿萼梅落了两瓣胭脂。蜜烛色八破交窬裙束在胸上三寸，外罩的冰纨罩衫透出内里藤黄暗纹，鲛绡裁的广袖却用十重天水碧薄纱叠成，风过时堆雪浪般的轻绡自小臂滑落，露出半截皓腕比掌心掐着的羊脂玉梳更莹三分。分明是满身春水色，偏教她站出株新雪压绿萼的孤清。
“小李，这位是饰演你太子妃的周靖宁，你们俩的对手戏比较多，空闲时间可以多沟通沟通。”付盛的话让他将目光从女子身上收回。
“吾之太子妃？”李憬琛回头古怪地盯着付盛，脸色有些怪异，“储君之位岂可妄议？”
付盛愣怔片刻，忽然抚掌大笑：“这个即兴发挥好！”转头对着进来的周靖宁道：“小周，这是才试完镜的李憬琛，接替吴昊的位置，他这简直是专业演员的戏感。”
周靖宁内心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戏感过多也是个病。她抬眼看去脸上客套的笑容凝在了唇角，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绣鞋碾过满地的碎光，一阵热风袭来却裹卷着阴森之意，“你……”她的喉间发紧，仿佛被什么紧紧扼住。
"你们……认识？"刘子涵的签字笔在通告单上划出长长墨迹，目光在两人间来回逡巡，活像个嗅到八卦气息的娱记。
付盛放下保温杯，杯底与实木桌相触的轻响惊醒了怔忡的众人："小周啊，要是有什么私人恩怨……"
"不，不认识。"周靖宁语速快得像在躲什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两侧，"王老师还在等我排舞……"她转身时蜜烛色八破交窬裙的裙角扫过李憬琛**穴靴，带起一阵槐香。
刘子涵望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签字笔在"对手戏"三个字上画了个圈："这反应……"未尽之言在舌尖打了个转，化作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行吧。"付盛揉了揉太阳穴，转向李憬琛时语气温和，"小李啊，要是有什么……"
"吾与那位娘子素未谋面。"李憬琛放下手臂时碰到了腰侧的剑鞘，与蹀躞带上的玉珩相撞出清越声响，"只是……"他蹙眉望向周靖宁离去的方向，她看吾的眼神，倒像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刘子涵的签字笔"啪嗒"掉在桌上，他盯着李憬琛的神色用手拉了拉付盛的胳膊，下巴点了点周靖宁离去的方向。
崖底的呼啸声在周靖宁的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的水袖幻化成一片纷繁而落的槐花。王佩虹屈指轻叩镜面，惊醒了正盯着舞者帔帛发怔的周靖宁："小周？"
"王老师？"周靖宁慌忙扶正身旁舞者歪斜的齐胸襦裙系带，脑中还留着李憬琛坠崖之后的凄惨状况，"我刚刚在想祭天舞的队形……"
"胡旋女转七圈已是极限。"王佩虹抽走她手中攥皱的流程单，小拇指上的金戒指划过纸面簌簌作响，"你从主棚回来就魂不守舍，可是付导那边……"
"剧本里太子坠崖的戏份……"周靖宁忽然顿住，鼻尖似乎萦绕着梦中飘落的槐香。她转身推开气窗，初夏的风涌进来，吹散了舞者们藕荷色的帔帛。
王佩虹将温好的桂圆茶塞进她掌心："付导要求是高了点儿，但你能把史学组的考据融进绿腰舞，已是难得。"纤长的手指轻点镜中身影，"看看这改良的帔帛结，倒比文献里的‘飞天绶’更灵动。"
"是您教得好。"周靖宁就着茶水温了温指尖，忽然瞥见镜中自己后颈的碎发——脑中不由得又想起梦境中坠崖后脖子折断的样子。
"阿宁！"季浅的声音撞破凝滞的空气。少女拎着餐盒信步而入，发间丝带缠着几瓣槐花，"王老师也在？我打包了鸳鸯火锅，要不要……"
"正好要去和付导说祭天舞的事。"王佩虹笑着将周靖宁往前轻推，"快把这孩子带走，她今日魂儿都快被剧本勾去了。"
季浅拽着周靖宁的帔帛穗子往外走，黄昏的光线透过琉璃瓦廊道斜切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如古画上的游魂。"快走，我特意从山脚捞的菌汤锅底要凉了。"她鼻尖沁着细汗，发间丝带缠着的槐花瓣簌簌落在周靖宁肩头。
更衣室的檀香还粘在周靖宁的襦裙上，她换下戏服走在林荫道，忽然被季浅掐住手腕。斜前方十步开外，李憬琛正背身立在老槐树下，玄色圆领袍的织金暗纹在暮色中忽明忽暗，蹀躞带垂落的玉珩随晚风轻叩，发出碎玉般的声响。
"那是……"季浅的惊呼卡在喉间。恰逢李憬琛闻声回首，余晖掠过他眉骨投下浓重阴影，喉结处的朱砂痣红得刺目。周靖宁猛然攥紧季浅的手，若有似无的槐花香与梦中崖底腐朽气息在此刻重叠。
李憬琛目光扫过季浅时微怔，手臂轻振转身离去，皂靴踏过满地落花竟未发出声响。季浅这才找回呼吸，指尖几乎掐进周靖宁小臂："三个'哇塞'都不够形容！这是付导从哪个博物馆挖出来的古董美男？"
"新来的替补吴昊的演员而已。"周靖宁盯着那人消失处，青石板上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季浅突然扳过她肩膀，杏眼里跳动着八卦的火苗："坦白从宽！试戏时他有没有像剧本里那样捏着你下巴说'孤的太子妃'？"
周靖宁拍开她的手，背包带在掌心勒出红痕："我总觉得……"话到嘴边又咽下，转开话头，"你闻没闻到奇怪的槐花香？"
"少打岔！"季浅摸出手机翻到剧组通告，"李、憬、琛，名字都像从墓志铭上扒下来的。"她忽然压低嗓音，"你说会不会是那种……穿越时空的旷世绝恋？"
山风卷起满地残瓣，周靖宁后颈泛起凉意。她想起在主摄影棚见面时那人抚过剑鞘的姿势，分明与梦中青年坠崖前握住剑鞘的动作如出一辙。"可能真是鬼魅。"话出口才惊觉失言。
季浅的惊呼惊飞枝头寒鸦："我们宁宁居然信这个？"她忽然凑近端详好友苍白的脸，"难怪你刚才像被摄了魂似的，原来不是心动是吓的？"
"胡说什么！"周靖宁疾走几步，鞋子碾过青苔，"不过是……"话音戛然而止。暮色深处传来编钟试音的声响，与昨夜梦中崖底风过碎玉的呜咽诡异地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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