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青鸾背着包，提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前往泉县的车，从车站出来，刚才还明媚的天气，不一会儿就变了天,风里夹杂着雪，吹得树枝哗啦作响，吹到脸上就像刀刮一样，谈青鸾裹紧了衣服，提着东西，喘着不均匀的粗气，走向回家的路。
谈青鸾顶着寒风回到家中，谈筇和杨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声响，两人看了一下门口，神情说不出的漠然，又转头继续看电视。
谈青鸾放下东西换鞋，喊了声爸，杨妈。
谈筇看她一眼，“嗯，来了啊。”
谈青鸾换好鞋，提着东西走向厨房，“姥姥让我给你们送点东西。”
杨茹回头看过来，“东西放洗碗池里就行了，我待会儿来弄。”
谈青鸾应了声好，放下东西进了卧室。
谈致在她的卧室，睡在她床上，手里拿着她的洋娃娃小仙，看见她进来，从床上爬起来，举着小仙问：“二姐，这个洋娃娃我可以玩吗？”
谈青鸾点点头说嗯，又从包里翻出几颗糖递给她，“吱吱，吃不吃糖？”
谈致摇头，躺在床上拉扯着小仙的黄裙子，“我不吃，这种糖不好吃。”
谈青鸾悻悻地收回手，“哦。”
她攥着糖坐在窗前，屋内外温差太大，窗户上蒙了厚厚一层雾气。
“二姐，我好渴，你帮我倒杯温水吧。”
谈青鸾说了声好，便起身走向厨房。
暖水瓶很轻，里面没水了。
灶台上的水壶，伴随着“呜呜”的声响，里面的水开始翻滚起来，谈青鸾放下暖水瓶，提过灶台上的水壶开始往里灌水。
许是暖水瓶用了太久老化了，她还没灌满，“砰”的一声，暖水瓶炸了，炸开无数碎片。
事故来得太突然，谈青鸾躲闪不及，炸开的碎片划过她手背，留下一道渗血的口子，水瓶里刚灌进去的开水洒了她一身，湿了她的衣衫，紧接着传来一阵刺痛，疼的她嘶了一声。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满地狼藉，莫名生出一丝不安来。
杨茹就是在这时走进厨房的。
“灌个热水都不会，这下好了，家里唯一的一个暖水瓶坏了。”杨茹拿起扫帚，开始打扫碎片。
谈青鸾把受伤的手往身后藏，轻轻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杨茹瞥了一眼她，语气不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衣服换了，杵在这儿碍事儿。”
她转身听见杨茹小声嘟囔，“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废物，都是些什么事儿嘛，过个年家里还要有个外人。”
谈青鸾经过客厅，谈筇问：“你在厨房干什么了？”
“暖水瓶坏了。”谈青鸾无力回。
这时，厨房里的杨茹喊：“谈筇，你快去买个暖水瓶，家里的这个被你二女儿弄坏了。”
谈筇只扫了一眼她，拿过茶几上的钥匙，准备出门。
“爸”谈青鸾叫住了他，“我待会儿就回老家了。”
谈筇穿着鞋，头也不抬，“走吧，刚来就走，那你还来干什么。”
谈青鸾仰起头，忍住眼里的泪花，“姥姥让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在谈青鸾回话期间，谈筇已合上了门。
寒意在开门的瞬间肆无忌惮吹进来，卷过一身湿衣服的谈青鸾，她冷的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她进卧室拿衣服，谈致见了她只问：“二姐，我的水呢？”
“水洒了。”她答。
谈致嘴一瘪，拉过被子，“好吧。”
谈青鸾在卫生间脱下了湿衣服，棉服吸水，她被烫的红了一大片，她紧紧闭上眼睛，嘴唇紧抿，痛苦的换好衣服。
换好衣服后，她眼眶发红，头抵在墙边发愁。
姥姥叫她过完除夕再回去。
那么她是不是不应该回老家？
可是不回老家去哪儿呢？身上的钱也只够买车票。
所以她该去哪儿呢？
这时，她才意识到，今晚的她，无处可去。
她简单的收拾完，谈筇还没回来，杨茹从厨房走出来，递给她一袋塑料袋包起的碎渣，“走的时候把这些垃圾带下去。”
“我不要，你自己扔吧。”
谈青鸾走出小区的时候，碰到了刘栗。
“杳杳，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刘栗一脸惊喜，说着欲上前拉她的手，谈青鸾见状连忙将手揣进兜里，“我就是来送点东西，现在就走了。”
谈青鸾绕过刘栗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刘姨，祝你们新年快乐。”
刘栗也喊：“杳杳你也是，新年快乐。”
谈青鸾不知道去哪儿找了很多地方，最后在公园的秋千上坐下。
她荡着秋千仰着头看向天，不让眼泪掉下来。
风卷着雪，落在她的头发上、脸上，滴在她的睫毛上，像一粒粒砂糖。
但这砂糖满是苦涩。
冬天的天黑的早，泉县家家户户的灯亮了起来，远方隐隐约约放起了烟花，烟花声一阵一阵的。
天色暗了下来，她站起身裹了裹衣服，准备去车站。
车站是她唯一的避风港，至少没有这么冷。
“同学，你的花掉了。”身后有人叫住了她，手里拿着她的那朵红花。
不同的是，那朵红花不再是花苞的模样，它已然盛放，随风摇曳。
红花之上，银白的雪花点点覆盖，宛如颗颗繁星落入炽热的火焰，那火一下就烫了她的眼，她错愕地看向来人。
这个男生，她之前在电影院，在车站里见过，几面之缘。
她忍了很久的泪，忽地掉了下来，她摇头拒绝：“谢谢，不过同学你看错了，这不是我的花。”
她猝不及防的落泪，对面的人一时愣住了。
与此同时，一声“谈青鸾”从远处传来，少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吴郁。
他在漫天遍野的风雪中，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系着一条黑白格纹的围巾，一只脚踩着自行车的脚蹬，一只脚踩在地上，双手握着车把，他的眼中光华流转，似拢了无尽温和的月泽。
在谈青鸾愣神之际，他踩着自行车，停在她的面前，“你怎么哭了？”
谈青鸾侧身坐上自行车后座，抹了抹眼睛，“没有，只是风太大迷了眼。”
说实话，吴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谈青鸾，她坐着秋千上下晃动，无依无傍，随风飘荡。
之前他正在家看电视，刘栗回到家说看到了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想也没想，回房间拿起围巾就出了门，身后刘栗喊着让他早点回家，晚上殷伯父家请吃饭。
他骑着车，在小区附近找了一圈，最后看到她在公园里。
她仰着头，荡着秋千，仿佛断了线的风筝，看起来无比失落，他一时竟不知如何上前。
在他犹豫间，谈青鸾已起身准备离开，一个男生叫住了她，只是不曾想，下一秒她居然落了泪。
于是，他喊出了她的名字。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雪洋洋洒洒飘落，把天和地连接在一起，将周遭的一切泼染得迷迷离离。
谈青鸾坐着吴郁的自行车离开，她回头后望，那个男生还在原地，垂首看着手里的那朵小红花。
他看起来跟她一样。
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她向他挥手，冲他喊道：“同学，祝你新年快乐。”
男生闻声抬头，望向他们渐渐缩小的身影，良久未动，直至他们的身影于视线中消失。
马路上车来车往，凛冽的风卷起雪，天地间昏昏然。
风也悠悠，雪也飘飘。
“吴郁”，她唤他。
“嗯？”
“你也是，新年快乐。”她抬头。
吴郁脚下的动作慢了下来，“新年快乐。”
谈青鸾一手抓着车座，一手抬起摊开，接住下坠的雪花，陷入沉思。
吴郁停下车，一只脚踩着地上，侧身与她对视，“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你快回去吧，我要回老家了。”她微微一笑，用手勾了勾被风吹到嘴角的头发，眼中清亮，“回家过年。”
她想通了，她要回老家，她要回去找姥姥他们。
吴郁复踏上脚蹬，“我送你去车站。”
不久后，他们在车站前停下，谈青鸾迈腿从车上下来，吴郁扯住她衣服的一角。
她诧异回头问道：“怎么了？”
雪不大，雪花落到吴郁身上，缀满寒星，他取下围巾，包裹住谈青鸾受伤的手，声如温玉：“谈青鸾，这围巾送你了。”
手上的围巾还有他温热的体温，她耳朵不可控制的迅速蹿红，慌张地收回手连话都忘了说就跑远了。
谈青鸾到老家时还没过十二点，姥爷已经睡下了，只剩肖必在客厅看春晚，听见门口动静，她打开门一看。
“杳杳，你怎么回来了？”瞧见谈青鸾，肖必一脸惊讶的表情。
谈青鸾抱住肖必，把脸埋在肖必肩膀上，“我想回来，我就回来了。”
肖必顺了顺谈青鸾的后背，“傻孩子想回就回，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谈青鸾眼一酸，摸了摸脸，“我知道的，所以我今天回家了。”
肖必注意到她的手裹着围巾，拆开一看满是心疼，正要上楼拿药箱，她眼疾手快，拉住肖必的胳膊，“姥姥你快去睡吧，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来。”
谈青鸾处理完手上的伤，已然将近零点，迎着新年的钟声敲响，远处的烟花升空，绽放。
星桥夜度，火树宵开，灯光交射。
翠檐铜瓦下，隐隐绛飘霞。
她立于窗前，双手合十，面容虔诚而郑重。
各方诸佛在上，信女在此请愿。
一愿，我的家人平安康健，百岁无忧。
二愿，我的朋友四时如意，万事遂心。
三愿……
谈青鸾扭头看向摆在床头的围巾，一束灯光洒落其上，晕成一圈又一圈金色的光环。
她重新阖上眼眸，已然身心入红尘。
三愿，君心似我意，白首不相离。
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引用自《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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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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