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衣裳破损,露在外面的白嫩肌肤上青紫斑驳,唇角带着干涸的血迹,散乱的发贴在额上颊上,额上也有一片破损。
青鸾靠近她时,她颤了一下,随即猛地抓住青鸾的手,涣散的眼里聚起光,“救主子,救救我家主子。日后必有重谢!”
许三郎刚从青鸾的视线里稳住心绪,反应慢了一息,已被崔渡问出话,“你主子是谁,遇到了什么事。你且说说。若是有些什么不对路的,便把命留下。”
苏禾又颤了颤,本能地靠近青鸾,探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位郎君。
一个油头粉面,富贵公子样,一个粗犷彪悍,目带凶光,一看就是不好相予的。
“可能让许家女眷匀一套衣衫来让这位姑娘换上说话?”青鸾问道。
许三郎心里直堵。
原本都是他该说的话,现在都被青鸾和崔渡抢了去。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等他去取了套下人的衣裳过来,苏禾已经把事情经过简要地同青鸾说了。
青鸾把衣裳递给苏禾,让她在枯草丛中更衣,看向许三郎和崔渡,“你们带着她继续赶路,我上山救人。”
崔渡摇头。
许三郎脸色一变,“万万不可。”
青鸾皱眉道:“你们家这十九……”
除去被护卫们抬着才能赶路的顺才,只能算十八人。
“……这十八个人,合起来还不如我一人。带着你们,是负担。你手还受着伤。”
青鸾说得很直白。
许三郎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手受伤怪谁?
他谁也不敢怪。
真要说出来是青鸾伤的,更证实了青鸾的话。
崔渡道:“我不是。”
他不是累赘。
他可以帮忙的。
他拿出并不算直的树枝箭,上弦拉弓,随手一射,便穿透百米之外的树干。
他是神射手。
青鸾上辈子就知道的。
“那你我一同上山救人?”
“不可。”许三郎反驳道,“你要护着我们家的安危。救人的事,从长计议。”
“我家主人,是当朝康平长公主殿下!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苏禾系好腰带,从青鸾身后行出,语气恳切,“为了护送驸马灵柩回京,途经此地。她身怀六甲,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若是能护她母子安全回京,你们皆是有功之人。日后求财得财,求名得名,这位郎君……”
她看向许三郎,“我瞧着你,像是个读书人模样,但伤了手。只怕于仕途有碍。但有长公主相扶,定前途无量。”
才经历一场变故,却能这么快回过神来,思路清楚,吐词清晰。
青鸾打心底佩服苏禾的冷静沉着。只可惜上辈子没来得及与之深交,就眼见她裹了康平长公主的大氅,替她的主子挡了追兵。
后来,她派人寻回了她的尸身,从她的身上取下六十八支箭。
西戎人的箭。
握紧拳,青鸾抛出一锭银子,道:“不必求他。他不救,自己带人上路便是。这是吃你几个馍馍和这身衣裳的钱。我和崔兄可不是你们许家的人。苏娘子同我一起上山便是。”
“顾十娘!”许三郎气得咬牙切齿。
这个女人,一定是上辈子和他有仇,才会这辈子一见面就处处同他作对。
他真相了。
青鸾不是要和他商量,而是通知他。
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她不是他的未婚妻,不需受他的调配。
他越是不痛快,青鸾便越是痛快。
树林里传来阵阵沙声。
“哦嚯!”鼻上斜着一条粗壮蜈蚣疤的男人带着二十几个汉子把他们围住,匪气横溢,“瞧,老子就说了,把这女人丢这里,就像是往地陷里藏肉。一定能等到猎物。”
青鸾一眼就认出了他,金周。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出场,这样说的。
上辈子的这一回,她没能把清风寨剿杀干净,后来,再带兵经过这里时,才真正铲平了清风寨。
他们两兄妹都死在她手里,却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告诉她千万不能信许三郎,并把对方和那个痴傻的兄弟托付给了她。
后来,洛神医治好了痴傻的金二哥,才知他们兄弟妹三个与温家也是有些渊源的。她若是早些知道,或许能招安也说不定。
按下入脑的回忆,她见崔渡要动手,按住他的胳膊。
只这一瞬,金周便让人把刀和予指向了他们。
他们束手就擒。
青鸾另一手扶住仿佛被抽干力气的苏禾,低声道:“莫慌,跟紧我。”
听出她语气里的轻松,苏禾抬眼,看到她笑得弯弯的眼,突然意识到,她是故意被擒的。
是了,从他们方才的对话中,她已经从中分析出了些消息。
这个女子,和粗犷凶恶的男子,护卫着这十几人的安全。
金周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在许三郎的脸上微不可见地顿了顿,便转向了三辆马车。
清风寨的喽啰们已经挑开马车,把前两辆马车上的人赶了下来。
待得掀开第三辆马车,小喽啰们眼睛大亮,“大当家的!有吃的了!吃的!”
金周急步往前看一眼,哈哈大笑,“肥羊,果然是肥羊!弟兄们今天可以加饭了!”
“啊呀!这是我家的粮!”许夫人哭天抢地,“三郎……”
一转头,见土匪头子正拿把刀对着许三郎摆弄,许夫人顿翻起白眼,又要晕过去,死死掐住许大少夫人的手腕,指甲掐进她肉里,才稳住没晕,急切切地道:“好汉,要财给财,要粮给粮,但我们这些个人,你拿着也没个用处,还请放条生路……”
许大少夫人绷紧一张白脸,巴巴地看向自己丈夫。但一如继往的,丈夫看她一眼以示安抚,只此罢了。
许大郎也道:“还请好汉放我们一条活路,财物粮食都可留下。家母年纪大了,但求能安稳回乡颐养天年。”
许夫人恨恨地瞪一眼许大郎。
就知道这是个假孝子,天天惦记着她的死。
冷不丁被母亲瞪一眼,许大郎有些困惑,但他知道,如果不是眼下情形不对,自己必是要挨顿骂的。至于为啥,他想不明白。
许三郎舔着笑,“大当家的,你看,这些年我从这里来来去去不知多少趟,没少给你交买路钱。这一回……”
“好说好说。”金周豪气地摆手,“老的,男的,自己走,年轻的女人,留下。”
他话一出,许三郎忙指着许大少夫人道:“大当家的,这可是家嫂……要照看家母……”
许三郎的话还未说完,被金周一脚踢开。
“三郎……”许夫人心疼地扶住儿子,尚知不好在这个时候多话。
金周打量一眼许大少夫人,嫌弃地道:“罢了罢了,脸白成这样,也不知有什么毛病,免得晦气。”
许三郎指向苏禾,正要再说什么,金周冷哼一声,“许家小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许夫人被吓得一抖,死死抱住许三郎,“不得寸进尺,大王息怒。”
大王都叫出来了?!
金周得意地抽抽嘴角,道:“我方才可是听着的,他们这些人,同你不是一路。你若是再多嘴一句,我便叫你把命留这!左右这么大个青州城都封了,你这一去,不会再回。”
他掐住许小妹娇嫩的脸,不怀好意地笑笑,“这个好,这个好!胆子小,又水嫩。”
许三郎道:“断不敢拦大当家的。只是那女子同我们同行了一路,眼下要分道扬镳,有几句话想同她说。”
金周收刀,算是同意了。
走到青鸾面前,许三郎顶着几人疏离冷漠的目光,低头一叹,“若是你听我的何至于此?此去莫慌,按我先前同你说的做,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
说完,不等青鸾三人有什么反应,立刻转身回到了许夫人身边。
青鸾一脸懵,“他什么意思?”
心下沉了又沉,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即便到了现在,他还要在苏禾面前说几句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若是她接下来救出了康平长公主,那就是因为听了他的话,得到了被救的机会。
幸好,苏禾扭脸,啐了一声。
青鸾心情大好。
“带走!”这一趟劫得顺利,金周也心情大好。
见青鸾瞧着娇弱软绵,却一点没有惊慌的样子,舍了许小妹到了青鸾面前,一面打量一面叹,“这个也好,这个也好。”
另一边,许小妹、以及伺候主子们的丫环,都被拉去绑住,一时哭嚎声、求救声震耳欲聋。
马上叫人堵了她们的嘴,才清净下来。
看一眼抱做一团的主子们,金周嗤一声,转身隐入山林之中。
青鸾三人也被绑住,套进大麻布袋里,被扛着进了山。
等被他们丢下,从麻袋里钻出来,她本以为第一眼会见着康平长公主,没想到解开袋口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
她定定地瞧着他,汹涌澎湃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亦瞪大眼睛打量她,满眼的好奇。
白花花的长胡子垂进袋子,从她眼前拂过,扫散了她心里的所有情绪,转化为她一声又大、又持久的——“啊……啊……啊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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