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蜜罐里的清醒

秦家马队并未能直接进入锦溪镇核心区域,更别提姜府了。

他们在镇外新建成的、兼具驿站与防御功能的外围哨卡处,被礼貌而坚定地拦了下来。

消息第一时间报到了姜慢烟这里,听闻是秦家本家派来“协助”秦凌峰的人马。

姜慢烟的心猛地一沉。

几乎同时,忆起宋观岁也在密切关注“姜善人”的消息。

双重压力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他从有些犹豫的情绪中泼醒。

记忆深处那些冰冷而残酷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华美厅堂外,仆人被拖下去杖毙的哭嚎;

贵族子弟以鞭挞侍从取乐的狞笑;

被强抢的民女家人绝望而卑微的眼神……那些高高在上的面孔,视人命如草芥。

秦凌峰此刻的温柔与维护,在这些沉甸甸的现实和过往阴影面前,忽然变得轻飘而不确定起来。

他是不同的吗?或许是!

但他的“不同”,能抗衡整个秦家的贪婪和压力吗?能抵得过中心区三大世家对锦溪镇这块肥肉的垂涎吗?

姜慢烟无比清醒地判断出结果:不能。秦凌峰的好,或许真心,但太脆弱了。

它的存在,完全依赖于他那份“喜欢”的持久度,以及他在家族内部斗争中的话语权。

而这两者,都充满了变数。

一旦这份喜欢消褪,或者家族压力大到让他无法承受,那么三镇的命运将会如何?

今日的温和手段,是否会变成明日更残酷掠夺的铺垫?

思维的转变带来的是行动上的疏离。

当秦凌峰处理完镇外事务,回到姜府时,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姜慢烟依旧礼貌周到,吩咐下人为他准备茶点,询问他处理事物是否顺利。

但那种发自内心的亲昵和依赖感消失了。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却像是隔了一层薄冰,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客气。

眼神不再与他长时间交汇,偶尔触碰,也会很快自然地移开,仿佛只是无意间扫过。

秦凌峰心中莫名一空。他想握住姜慢烟的手,问他怎么了,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

“秦公子奔波劳顿,先歇息吧。

城墙工地上还有些事务需要我处理。”

姜慢烟找借口离开,留下秦凌峰一人站在厅中,看着他那明显疏远的背影,眉头紧锁,满心困惑与不安。

他尚未理清这突如其来的冷淡缘由,秦钊和秦锐便已寻到了姜府门外,态度强硬地要求面见“堂兄”,并以“族老之命,需与堂兄共同商议要事”为由,近乎半强迫地“请”秦凌峰移步镇外的秦家别院居住。

理由冠冕堂皇:不能总叨扰“姜公子”,且别院更便于处理“家族事务”。

姜慢烟没有阻拦,甚至没有出面,只让姜忠代为传话:“秦公子请自便,若有需要,锦溪镇会尽力配合。”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秦凌峰看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刺痛。

他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两人之间就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族人的到来更像一盆冷水,不仅浇熄了可能的温情,更似乎将他推离了姜慢烟的世界。

他不得不暂时离开姜府,回到那座变得冰冷而充满算计的别院。

接下来几日,秦凌峰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境地。

别院内,秦钊与秦锐步步紧逼,明里暗里打探锦溪镇虚实,催促他执行“夺取”计划,言语间充满了对姜慢烟和三镇的轻视与贪婪。

“堂兄,何必与那姓姜的商人之子周旋?直接拿下便是!”

“区区一个乡镇,能翻起什么浪?族老们可都等着看结果呢!”

秦凌峰一面要强势弹压这两个蠢蠢欲动的族人,与他们虚与委蛇,周旋得身心俱疲;

另一面,心中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姜慢烟莫名的疏远。

他试图寻找机会去见姜慢烟,却总被各种“恰巧”的事务绊住,或者得到“姜先生正忙”的回复。

他送去的点心、小礼物,都被客客气气地退回,附上一句“多谢秦公子美意,心领了”。

焦灼与思念之下,秦凌峰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利用秦家的资源和影响力,以“投资建设、互利互惠”的名义,暗中为姜慢烟加快城墙工程提供了大量急需的物资和匠人。

一批批上等的石材、木材通过“合法”渠道运抵工地;几位被秦家掌控的、擅长防御工事的老匠师也被以“聘请”的名义送了过来。

这一切做得不算十分隐蔽,他几乎是带着一种笨拙的讨好和急切,希望姜慢烟能看到他的心意,明白他仍在履行“合作”的承诺,而非“夺取”。

然而,这些举动落在正处于高度警惕和童年阴影中的姜慢烟眼里,却变了味道。

他看着那些源源不断送来的、远超一个普通家族所能提供的物资,看着那些明显是军队体系出身的匠师,心中的危机感不降反升。

秦凌峰这是做什么?先用温和手段麻痹他?用这些小恩小惠来蚕食三镇的自主权?

还是想通过这些匠师,摸清锦溪镇所有的防御布局?

猜忌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姜慢烟的心。

他一边毫不客气地收下这些物资加速建设——因为这是目前最紧迫的需求。

一边却下令对那几位匠师进行严密监视,并且将核心的防御设计图纸全部收回,不再轻易示人。

两人之间,一个努力想靠近、想证明,却因家族身份而行动变形;

一个因过往创伤和现实压力而紧闭心门,将一切善意都解读为别有用心。

那层无形的隔阂,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在秦凌峰的努力和姜慢烟的猜忌中,变得越来越厚。

情丝未断,却已染上了焦虑、误解与挣扎的苦涩滋味。

---

那次姜慢烟为他挡下冷箭,衣衫撕裂,秦凌峰在慌乱与心痛中,除了那狰狞的伤口,也曾瞥见他肩胛骨下方那一抹极淡的、似鸟非鸟的青色印记。

当时情势危急,未曾深想,但那独特的图案却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丝模糊的印象。

事后,他便暗中吩咐心腹,前往中心区秘密调查这印记的来历。

他隐隐觉得,这或许是解开姜慢烟身上诸多谜团的一把钥匙。

今日,派去的心腹终于风尘仆仆地归来,带回了一份用特殊渠道获取的密报。

秦凌峰屏退左右,在书房中展开那薄薄的纸卷。

当上面的字句映入眼帘时,即便是见惯了风浪的他,也不由得愕然失色,指尖微微收紧。

姜慢烟,本名宋慢烟。中心城区三大世家之一——宋家的庶子!

其母身份低微,母子两在宋家地位卑贱,形同仆役,自幼受尽嫡母刘氏与嫡兄宋观岁的欺凌磋磨。

报告中甚至详述了那些近乎虐待的细节:

动辄得咎、鞭笞罚跪乃家常便饭,其母姜氏常代其受罚,体弱多病……

更让秦凌峰心惊的是,报告提及那位以才华与暴戾著称的宋家世子宋观岁,曾常将这位庶弟带在身边“见识世面”,实则让他亲眼目睹了无数贵族阶层的肮脏与罪恶——草菅人命、欺男霸女、权力倾轧……

那些繁华锦缎下的蛆虫,只怕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少年的心中。

约五年前,宋慢烟设计了一场意外,假死脱身,彻底消失在宋家的视野里。

他改随母姓“姜”,回到了母亲曾提及的、位于东南荒芜之地的故乡——锦溪镇。

而这印记,秦凌峰之所以隐约有印象,还是五年前手下汇报中心区趣闻时同他打趣。

说是宋观岁不知为何像是疯了般,动用宋家大量势力,秘密搜寻一个肩有飞鸟印记的俊美“逃仆”,闹出不小动静。

没过几日,风向又变,成了其母刘氏花重金悬赏,抓捕一名“叛逃的、偷窃家族财物”的庶子,引得贵族圈背后议论纷纷,皆道宋家后宅不宁。

当时他只当是旁人家笑话听了便罢,万万没想到,那个引得宋观岁如此兴师动众、让宋家后宅蒙羞的“逃仆”、“叛逃庶子”,竟然就是……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秦凌峰握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久久无言。脑海中纷乱地闪过与姜慢烟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站在田埂上,受万民爱戴时那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提及中心区轶:事时,那偶尔一闪而过的恍惚与沉默;他面对危机时超乎年龄的果决与狠厉。

还有那双蜜棕色眼眸深处,偶尔掠过的、与明媚外表截然不同的苍凉与洞悉……

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那异于常人的坚韧与智慧,他对贵族权势本能的警惕与疏离,他建设三镇时那种近乎偏执的、要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决绝……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藏着如此沉重与痛苦的过往。

他不是普通的乡镇领袖,他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幸存者,背负着血海深仇,小心翼翼隐藏着身份。

在荒芜之地亲手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避风港。

震惊、心痛、怜惜、恍然……

种种情绪如潮水般冲击着秦凌峰的心。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瘦弱的少年是如何在豺狼环伺的深宅中艰难求生,又是如何忍辱负重,最终抓住一线生机逃离樊笼。

而宋观岁……那个疯子般的搜寻和悬赏!

秦凌峰眼中瞬间凝结起寒意。

他几乎立刻将姜慢烟近日莫名的疏远与压力,同宋家的动向联系了起来。

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逼近,所以才将自己推开吗?

姜慢烟小时候的经历太复杂了,导致他虽然聪慧,却也多疑,也是这份多疑,让他躲过了很多的阴谋诡计。

他目前对秦凌峰是有感情的,但是这份感情,还不足以让他拿一方百姓做赌注

[烟花][摸头]小可爱们,茫茫书海能和你们相遇,是件幸事[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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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蜜罐里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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