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上人

“功名?”

花醉干笑一声,“我只想学着画些喜欢的山水鸟兽,不愿做官。”

花扶云眼底闪过一丝悲痛,稍纵即逝,没让任何人注意到。她起身,没有理会床上的女儿。

几步离开,紫袍背影显得孤寂又清寒。

她的声音在前方徐徐传来:“这是我的令,并不是与你商量。花惊弦,无论你愿或不愿,都要去。”

花醉看着母亲唤着阿姊走出门,毫不留情的模样,指尖微微蜷缩。

兰音过来,眸间含忧:“小主子别难过,大人也是为你的前途着想。”

“前途?阿姊那般好读书,她不送阿姊去书院,偏偏让我去。”花醉夺目的眉眼染上几分无奈:“阿姊定很难过,更不会理我了。”

兰音轻哼一声,颇为郑重道:“主子,那花叙只是大人在寒冬腊月救回的一个小乞丐,您才是这个花家真正的少主。”

“血缘与否,当真如此重要?”

“更何况阿姊这些年对花家付出良多,我们都看在眼里。”

她摇摇头,慢慢下床走动,打开房间的窗户,对远处消失在院门的两道身影投以疑惑的目光。

“主子,您后日便要出发,不妨现在去将军府看看温女君?”兰音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轻快明亮,似乎很欢喜:“您不知道,小主子这一个月昏迷不醒,温女君很是上心呢!每隔两天就来看您,前日,还带了些奇珍异果。”

说着,她快步走到一旁的紫木柜,拿出了一盘圆滚滚的雪白果子,红枣大小,却泛着淡淡的清香。

“这是扬州的白玉果,只有苍河有,听说甘甜可口,是温女君特意带来的。”

“白玉果?”

花醉看着那雪白滚圆的果子,眨眨眼,走上前捻起一个,在指尖捏着。

昏迷前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后背相贴的触感好像还未彻底散去,她眸光微微颤动,张口咬了一口果子。

“嘶——”

“好酸。”

花醉柳眉蹙起,红唇鲜亮很多,嘴里的白玉果酸酸涩涩,很清脆,却没有一点甘甜可口的影子。

兰音惊慌地拿来水,手忙脚乱,“主子,这、这白玉果怎么是酸的?”

“不知,酸死了,差点把本姑娘的牙酸掉。”

花醉咂摸着舌,眼尾被激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艳艳红红,可怜极了。

她正回味着刚刚的酸涩,就听见有轻笑在窗边传来。

花醉侧目望去,不期然撞进一双长而不狭的笑眼,秀眉轻挑,有些意外: “…是你?”

兰音走过来,见窗外女君站在一棵玉兰树前,雾青长袍淡而雅致,长身玉立。

她连忙凑到花醉耳边:“小主子,要守礼…”

温沉之牵唇笑笑,看着眼前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人,把一朵含露的白玉兰簪在她鬓发旁,歪头慢慢收回手,好心解释道:“白玉果皮薄,难以保存,我只能取生果携带,要储一个月,它才能软下来,生甘甜之味。”

“一时忘了它的果性,忘了告知,着实抱歉。”

花醉这一个月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闻言把胳膊拄在窗棂上,狐狸眼微微弯起,倾泻出一股清妩的美。

兰音还担心她无礼呢,这温家女君才和自己见了两面,便如此自来熟。

其实她忘了,在旁人眼中,她们可是自小陪伴长大,自然是熟的很。

花醉把玉兰拿下来,拢在指间,微微一笑,很是莫名。

“女君快进来,我有事要和女君商量。”

温沉之深深看了那玉兰花一眼,好整以暇地点点头,随之转身走了几步,推门而入。

一旁没来得及开门的兰音僵在原地:“……”

房间内的挂件摆设极为随意,似乎怎么方便怎么来,只有几副山鸟画被放在显眼的地方,云雾飘渺,飞禽展翅,栩栩如生。

失忆后,爱好倒是没变。

花醉对兰音使了个眼色,后者识趣离开,帮她掩上门。

“女君坐。”

“好。”

长时间未能活动的腿一软,直接向地上摔,一股力道霎时扶住她,花醉抬眸,两相对视,她扯扯唇:“多谢。”

“不必。”温沉之抽回手,语气极轻,掀起袍角坐在她对面,姿态礼节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花醉低头啜了一口温水,试探性开口。

“温女君——”

“唤我沉之。”

女人看着花醉,语气意外的重。

花醉一时怔愣,这样的称呼,实在是友人之间才会有的。

沁阳城中,她“声名狼藉”,同龄人躲她避她还来不及。

“好,沉…之,明日的苍河之行,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吗?”

“你…不愿?”温沉之看着她。

“对,我不愿去。”

花醉摇摇头,“有趣的话本在哪里都能看,但是那些老掉牙的典籍,我没一点儿兴趣。”

面无表情抬起脸,花醉突然发现女人走到了她身前,眼眸不禁瞬间睁大:“你——”

温沉之抬手,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抚去她嘴角的果屑,继而凑近她,眉眼含着莫名的笑意,让花醉倏然想起那个光怪陆离却绮丽诡艳的春梦。

脸瞬间通红。

耳边传来低哑温和的话,徐徐慢慢,极为动听。

“花惊弦,我知你失去三年记忆,还忘了我,但有些事要用心去看,而不是眼睛。”

女人站直身体,垂眼睨着她,眼尾像是刀锋略过,深秀蔚然,极其富有侵略性,仿佛某种蛰伏的野兽,让花醉有一种被天敌扫量的警惕不安。

她干笑一声,问道:“…温女君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人生在世,看似寻常的抉择,却……”温沉之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开口而是转身瞧着她,这人的五官是花醉平生见过的最为深邃秀绝的,眉眼冷冽,恍若冰山上一捧清明的薄雪。

她说话时,眸光微微颤动,盯着人的视线毫无避讳。

花醉望着着温沉之,忽而侧开眼,起身走到窗边,躲开她略带压迫的目光。

“…后日何时出发?”

温沉之笑了,走到她身后。“破晓时分。”

花醉回头看着她,突然对她拱手作礼,语气很认真。

皓白掌心依旧留着旧日被缰绳勒出的痕迹,疤痕泛着浅红,有些微痒意。

“一月前,多谢女君救命之恩。”她眨眨眼,话音轻快明亮:“温沉之,我知晓我们自小一同长大,但是失忆后,我真的忘了很多很多,如果让你觉得不适应,或者难过,花醉在这里说声抱歉。”

“可我现在实在做不到像熟人那般对待你。”

这样的话的确是她能说出的,坦诚相待,不愿意隐瞒自己的想法,世间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将事情埋在心底,偏偏她坦诚地无所畏惧。

“忘了我不要紧。”温沉之说。

我可以等,等到…有人如天真雀鸟般重新飞入我的掌心。

昭和十五年,左相诞下幺女,满城相贺。

丞相府歌舞升平,花扶云在筵席上,把一对平安佩赠给了随母来贺喜的将军独女温沉之。

那时候,女孩只有三岁。

青涩的脸还未完全舒展,语气仍旧稚嫩,却知道把其中一只给襁褓中的妹妹戴上。

“你可要好好长大啊。”三岁的温沉之用手悄悄戳着小娃娃胖乎乎的脸颊,一双眸子惊人的亮。她悄悄溜进这个僻静温暖的房间,就是为了看看新生的婴孩。

那时候花醉极小极软,性子和样子都是,被人戳了脸颊,登时哇哇大哭起来,好像要把一生的眼泪流尽。

温沉之被吓了一跳,缩回手不敢再碰,只是绷着小脸,如临大敌地哄着:“你别哭别哭......我给你唱曲好不好?”

也许是那怪异的语调真的有某种奇妙的作用。

原本哇哇大哭的稚童哭声慢慢变小,最后竟咧着嘴咯咯笑起来,眼眸弯弯,长长的睫毛都在颤动。

“你叫花醉?”温沉之悄悄握着那软软的小手,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阿醉妹妹,我叫温沉之,你应该叫我姐姐,我长大后,会好好保护你的。”

保护她。

这是一个天真孩童最为殷切可爱的承诺。

两小无猜长大,一人性子冷,一人性子热,明明是迥然不同,却偏偏都能容得下对方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砚台前待得下苦读的女君,也睡得下贪玩的姑娘。

可后来女君偷偷爱上姑娘,姑娘不知道。

......

今日天刚刚破晓,一队十几人组成的车马便出现在城外官道上,花醉在自家阿母阿姊的注视下登上马车,掀开车帘。

“阿母,姐姐,你们回去吧!”

她摆摆手,心中觉得低落,但也勉力笑笑,杏眼如弯月。

“保重。”

花叙拧眉:“别把身子探出来,危险。”

花醉嘿嘿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重重点头:“阿姊放心啦,别担心我。”

“谁担心你?”花叙垂下眼。

“你!花——叙——阿——姊——”

一旁,花扶云见两人在如此严肃的送别之地插科打诨,轻咳几声,抬眸淡淡点头:“阿醉莫闹,一路平安。”

“嗯嗯,到了苍河,花醉给母亲写信。”

“好。”花扶云对身前换了暗红骑服的女君拱手,面庞疲乏却释然:“温侄保重,小女顽劣,路上可能需要女君多多看顾照拂。”

“姨母哪里的话。”

温沉之翻身上马,握紧缰绳,褪去玉簪,银冠利落地束起马尾,艳阳之下,被晨光镀上了一层薄薄淡金。

她看向站在一旁身着素衣长裙的花叙,继而望着左相,声线温和:“晚辈自幼与阿醉一同长大,花温两家亲如姊妹,此番情谊无需多言,姨母,阿妹,此去山高路远,你们多多保重。”

“将军也是。”

温沉之侧眸,对站在城门口,未曾远送的女人颔首示意,后者遥遥点头,挥手让她放心。

“驾——”

车马转向,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自此直下扬州。

......

“花惊弦,快醒醒!”

“怎么了?”

三日后,一队车马停在了墨阳山前。

这些天,花醉被不平的山路颠得脑袋昏昏沉沉,最多的就是待在马车睡觉,温沉之是将军府出来的人,并非京城里的贵女郎君文文弱弱,一路驾马而行,偶尔在路上摘些无主的野果给花醉解腻。

人在病痛之时,对关心照顾自己的人会格外生出些依赖。

脆弱怜人,天性如此。

一来二去,两人愈发熟悉。

“......做什么,温沉之。”

车厢里,花醉揉揉眼睛,在软榻上坐起身子。

温沉之听心上人如此自然的唤她名姓,嘴角不经意勾起,她盯着怔松着眉眼的人,垂眼握住她的手。

此时正值夕阳落尽,满山昏暗。

一道冷冷的话传入花醉脑海,霎时让她清醒过来。

“我们遇到劫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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